翌日。第一缕晨曦刚刚在天边出现,千霄便睁开眼睛。她第一时间瞥了一眼对面茶榻上的李潼关。
被子还在榻上。人已经翻身落在地上。
千霄无声地披衣而起,静悄悄地拿过贴身长剑,走出门去。经过李潼关身旁时,她用长剑把被褥挑起来,轻轻地盖住李潼关。
李潼关双目紧闭,眼周乌青,蜷缩着身体。被子盖落的时候,他动了动,等睁开眼的时候,千霄已经不见了人影。
李潼关紧紧地皱着眉头。好奇怪的感觉。以前他特别害怕这个狠心恶毒的女人。自昨晚恍然见了她一眼,心里堵得难受,有股火气烧得他浑身难受,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可恶的是,他在这边辗转反侧,饱受折磨。这女人睡得可踏实。好不容易迷糊入睡片刻,又遇到她给他盖被子。
李潼关翻了个身。心中一股无名火。
镇庄的清晨湿漉漉的,和京城大不一般。
千霄踩在带露珠的小草上,走了一段之后,来到庄外的小山跟前。
只见一条小山路蜿蜒着到山顶。路上落满了不知名的小黄花,铺了薄薄的一层。
她轻轻走上去。柔软的触感透过鞋底亲吻着她。她脸上没有变化,但眉目间的肃杀气消退了很多。这一身红衣,在山路上越走越远,慢慢地淹没在黄花绿树黑山之间。
等她走到路的尽头,也是这座山的山顶。一袭白衣正在凝视着东方喷薄欲出的朝阳。
千霄愣了,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腰间的长剑。等看清楚是庄主风尺寄,才稍微松开了剑柄。
风尺寄听到身后有声响,略略偏过身来,回头看。
晨曦披在他的身上,完美的侧颜线条在青铜面具的包裹之下,镶了一道朦胧又神圣的光。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他发冠上有些许的水雾感。
千霄眼神恍惚了片刻,这世上神仙的画像,就是按照风尺寄这种皮囊来描摹的吧?很快地,她的恍惚被风尺寄温和斯文的声音打散。
“贺捕头,好兴致。”
简单直接的问候,千霄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嘴角勾起来,画出一道自嘲的笑:“这里视角真好,能把我刚才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
她上山之前,把镇庄的几间厢房,大小家当,都摸得明明白白。还以为做得很隐秘,想不到,风尺寄已经看得分明。
风尺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说:“此处风景绝佳。提其他事,就煞风景了。贺捕头既然来了,不如一起等春阳露面?”
一阵清风缓缓飘过风尺寄的衣袂,裹着他身上独特的香气,抚向千霄。她以为是风里自然的气息,深深地嗅了一口。
“怪了。我从未来过镇庄,却总觉得这里的人与景,颇有些熟悉。”千霄漫不经心地说,“江南一带,这样的风景是否很寻常,随处可见?”
风尺寄用极淡的语气说:“风某几乎不离开镇庄和应天府。对江南所知不多。”
千霄本想套他的话,吃了个闭门羹,她也毫不在意:“如今的天下,你能在应天府独善其身,不问世事。真是幸福。”
风尺寄转过身来,炯炯有神的双眼盯着千霄浅褐色的瞳孔,语调中笑意浓了:“如今锦夏国四海归一,国力强盛,民生富庶。纵然有些宵小作乱挑衅,偶有天灾饥荒,也不至于不能独善其身呐?”
千霄被风尺寄直视双眸,却不羞涩。她眉峰一扬,“你认为阿蓝族坚不可摧?”
风尺寄转过身去,凝视着东方:“这轮不到风某来批评指点。风某只是收收地租,过过日子。”
千霄点点头:“你身世富贵,绝对不是小地主。若是乡绅豪强,如何能双手干干净净,如你所言,只是收收租?应天府不找你做功课?其他地主不想方设法吞你的地?你每一块地如何划定边界,如何收租,如何定徭役税赋?每个环节每一步都是一块大肥肉,你如果真的不问世事,如何在虎视眈眈中保住你的祖业?”
风尺寄哈哈一笑:“贺捕头,真是快人快语。风某却不是犯人。祖业营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事,不聊也罢。如此良辰美景,贺捕头想必也不是来山顶寻我盘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