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霄想想也是,自己本是来山顶散散心的。这个风尺寄虽然有些疑点,暂时还不见有实质性的威胁。且放下心,先查清楚妙月的事。
远处群山半山腰缭绕的云雾翻腾,像大海一样。日出的霞光染红了这片大海。
大海落在风尺寄眼中,勾起对一身红色喜服的思念。
大海落在贺千霄眼中,猛地缩成两团火焰,火焰中兵荒马乱,妇孺哭喊。
两人看完日出,默默无言地走回镇庄。
李潼关和十娘带着几个下人张罗早餐。看上去竟也莫名的琴瑟和谐。众人看见风尺寄和贺千霄从门外一起归来,颇有些意外,不过没人敢问话。
四人一起在院子中西北角的亭子里用早饭。
休息了一夜,贺千霄已经恢复了精气神,神情桀骜,配上她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大内气质,显得更加飞扬跋扈。不过举止之间,仍算斯文克制。
李潼关却有些憔悴,总偷眼看十娘。
风尺寄笑了笑,也不介意。十娘羞怯不已,看在宾客的面子上,也没说什么。
“十娘越发漂亮了。”李潼关只顾着看十娘,举着筷子良久,也没有夹菜扒饭。
贺千霄已经吃完了,她放下碗筷,说:“风……风……”她皱着眉斟酌了一下在众人面前如何称呼风尺寄。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好,只好继续直呼其名:“风公子,一会如果你想打他,记得别打坏了。我留着他还有用。”
风尺寄笑起来:“贺捕头,你可以叫我风秀才。本朝先皇举办过一次科举,风某不才,中了秀才。李大人是性情中人,告子曰,食色性也,发乎情止乎礼,风某怎会动手呢?”
贺千霄“哼”了一声,说:“你们读书人词可真多。不敢动李潼关,还把告子搬出来辩解。”
李潼关就坐在风尺寄身旁,他凑到风尺寄面前,感激地握住风尺寄的双手:“风大哥,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不像那些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特别亲切。看到十娘,我就更喜欢你了!还有那位告子,如果有缘分的话,一定要介绍我们两人认识。”
十娘听了,又笑起来。把李潼关魂都笑没了。
风尺寄也哈哈大笑。院落之中飘出寻常老百姓家常有的欢笑声。
贺千霄紧绷的神情略略有些放松。她目光落在风尺寄身后的亭子楹联上。
左边的楹联上写的是:算不尽芸芸众生卑贱命。
右边的楹联上写的是:有心者步步为营奈何天。
贺千霄心中一动,早已被风尺寄收在眼底。
他也转身去看楹联,自嘲般笑起来:“这是先父一些骚话,印在此处,让人心头沉重,有些食不下咽。”
十娘也放下碗筷,打圆场:“江南文人墨士多,贺捕头初来乍到,可能不太习惯。先父在世的时候,说的话,做的诗,还有更直接的。相公也是太思念先父,才保留了这些墨迹。”
贺千霄摇摇头,她并非第一次来到江南。有些往事模模糊糊地从脑海深处要爬上来,始终被压入一团迷雾之中,不得相见。她隐隐有些头痛。上一次头痛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
贺千霄心中对这头痛有些恐惧,她干脆不想了,冷着脸说:“无妨。这些牢骚,我见得多。读书人嘛,学了几个字,懂了一些圣人说的道理,空有一身抱负,却又没能力去做。心里总是有些气的。皇城里头的牢骚,比这楹联难听多了。”
头不痛了。她脸色自如了许多。
风尺寄含笑点点头:“那是,那是。”
李潼关这时应是饿了,埋头扒拉饭菜:“无所谓。说两句,不痛不痒,我身为皇……上钦点的副主,我都不介意,你一个捕头,瞎着急什么。”
贺千霄将杯中的淡酒一饮而尽,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