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殿下无力地倚在座上,望着被灯火照得恍若白昼的院子,面色颓然地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恨了我啊。”
小东子心疼地看着主子,张张嘴想要告诉主子,固陇公主其实还是在乎他的,可是他想着沐俢槿方才的态度,知道她根本不想让卫昶明白自己的心意。可若是自己自作主张地说了,一旦被沐俢槿知道,自己这条小命怕是难保……
在安慰主子与保住小命之间徘徊了一会儿后,小东子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徒劳地随着主子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进了里屋:“爷,时候不早了,您该歇着了。您这身体刚好,若是因熬夜给熬坏了,太后娘娘与皇上又该责怪奴才了。”
“你说的对,本王确是该歇着了。”燕王殿下起身,“我若死了,绝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世上。莽莽红尘,本王不信还有谁能如本王一般待她。”
小东子为燕王殿下铺开被褥,走到燕王身后,为他宽衣:“爷,这世上也就你一个傻子,不论人家怎样绝情,都满腔热枕,一如既往。人家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您又何必……”
“何必这般吃力不讨好是吗?”燕王殿下苦笑着打断小东子,“你不懂,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你就就会明白,只要是为了她,做什么事都心甘情愿。被无视也好,被利用也罢,只要是她想要的,都只能尽力去成全。更何况黑齿族灭族之事,终究是咱们北燕有错在先,本王作为一朝王爷自然要向她赎罪。”
“好好好,奴才不懂,就主子您懂!”小东子将燕王殿下的罩袍搭在衣架上,“若真如您说的这样,奴才倒想这一生也不要爱上任何人,情愿孤独终老。”
燕王殿下坐到床上,望着从虚掩着的窗子中投进殿内的月光轻轻一笑:“那本王便祝你心想事成,一生不被情爱所累。”
“那奴才便祝爷终能化解与固陇公主的隔阂,重修旧好。这一世,下一世都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这世上的事又怎会尽如人意呢?天意最喜弄人,那高高在上毫无悲悯之心的神明们,从不肯轻易饶过任何人。有些人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老天偏要叫他爱而不得,孤独终老;有些人想着一世绝情断爱,可老天偏要叫他孽缘缠身,欲罢不能。
“娘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练字?这烛光太暗,仔细熬坏了眼睛。”苏嬷嬷安置完沐俢槿后回到太后宫中复命,一进殿门便看见太后娘娘正披着件大氅端坐在书案边练字。她走到书架旁,从架子上拿下一盏宫灯,掏出火折子点燃后放到太后娘娘旁边,“娘娘,奴才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以后晚上练字要多点几盏灯。”
太后娘娘侧头冲苏嬷嬷温柔一笑,放下手中的狼毫小笔:“哀家知道了,以后一定时时记得!”说着说着,太后娘娘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伤怀的往事,眼含热泪抓住苏嬷嬷的手,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能这样苦口婆心地叮嘱哀家的人,也就只有你了。染月,谢谢你。”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奴才关怀娘娘该是天经地义的事。”苏嬷嬷满脸动容地回握住太后娘娘的手,“当年若不是娘娘救助,奴才早就被继母给卖到勾栏之地去了,又怎还会在衣食无忧地生活在寒阙天之中呢?”
“罢了,罢了,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太后娘娘往右挪挪,让出一步的距离,指指自己刚才写的字,“你瞧,哀家方才写的这几个字如何?”
苏嬷嬷上前一步,轻声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终。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娘娘,奴才记得那位生前最爱看的书便是《大学》吧?”
太后娘娘点点头,望着那张薄薄的宣纸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得像是能掐出水来:“是呀,哀家还记得他向哀家表明心迹时,也是用了《大学》中的句子。真是个傻小子,姑娘们爱的可是低吟浅唱的诗词曲赋,有哪家姑娘会喜欢那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呢?”
“可娘娘您不是偏就喜欢吗?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苏嬷嬷扶着太后娘娘坐下,“娘娘与那位的缘分怎么说都是一番佳话,若是让民间那些写话本子的人知道了,写出来后不知又要平白地惹出多少女子的眼泪呢。”
“可是,我与他的关系怎么能见得了光呢?他清白了一世,为着他的一世英名,哀家也该将这段往事带到棺材中去。”太后娘娘微微盯着面前的宣纸失神,就这样待了一会儿后,她终于从那段被自己讳莫如深的回忆中摆脱了出来,冲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苏嬷嬷莞尔一笑:“对了,槿儿呢?冉绍不是派人来信说她已经动身了吗,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见她?”
“回娘娘的话,大小姐确是已经进宫许久了。只是,奴才为了能让她与燕王殿下培养感情便,自作主张地将她安排在了燕王殿下宫中。再加上今日天色已晚,她又赶了许久的路,奴才让她先歇下了,明日再来给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