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会撒种,早点干完早点回家,您给我妈烧点热水洗个澡。”</p>
嘴里说话,手脚不停,徐永装好种子,顺着一道浅沟撒起种来。徐国瑞惊诧地发现,徐永的种子撒得均匀、精准,根本不像一个六年级的半大小子在干活儿。</p>
感受到爸爸的目光,徐永没有一丝得意。妈妈得病后,每一年地里的农活都是他跟爸爸一起干,从种到收,前后干过几十次,再笨也练出来了。</p>
徐永撒种的速度很快,五分钟后,和妈妈在地里碰了头。徐永望了望天边快速聚集的乌云,大叫起来:“妈,我饿死了,想吃烙饼,你回家给我烙一张,我干完活儿马上去吃!”</p>
丈夫最近遇到了烦心事,脾气急躁,孙桂英不放心让儿子单独跟丈夫干活:“今天起得太早,我知道你没吃饱,小永,再忍忍。干完我马上回家烙饼,给你送学校去。”</p>
孙桂英坚持留下,徐永只好加快了撒种速度。半个小时后,种子撒完,眼看丈夫拉着老牛,拖着木拍子把撒了种子的浅沟掩平,孙桂英长出一口气,打了声招呼,快步回家烙饼。</p>
见妈妈走了,徐永如释重负,希望没有生气、没有淋雨的妈妈,心脏病不要发作!</p>
徐永拖起石磙子,顺着掩过土的浅沟轧起来。浮土轧实后种子好发芽,这一步不能省掉。</p>
自留地不多,全家四口人只分到两亩。徐永和爸爸每人拖一个石磙子,半个小时后,所有浅沟全部轧实。</p>
“快去上学吧,姓曹的又该找我谈话了!叽叽歪歪的,烦不胜烦!”一提起儿子的班主任曹老师,徐国瑞气就不打一处来。</p>
说曹操,曹操……不知多少代的孙子就到了。曹老师大步赶来,怒吼一声:“徐永,你不去上学,在地里瞎折腾什么?无故旷课,我要去找校长,给你记一个处分!”</p>
面对气势汹汹的曹老师,徐永撒丫子就跑,直奔学校而去。哼,找校长,你以为我不会?</p>
双河小学坐落在双河村正中,此时全校师生正在操场上列队做操。录音机里放着音乐,校长站在土台子上带头示范,动作舒展有力,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阵喝彩声。</p>
这感觉真好!我的小学,果然还在!徐永忍不住再次落泪。腿上脚上沾了泥,眼中流着泪,徐永刚刚出现在操场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p>
校长皱了皱眉,挥手示意广播体操的音乐停下来:“徐永,你逃课干什么去了?弄成这个样子?”</p>
“校长,我去帮家里种棒子去了。”徐永急忙解释,眼前的校长可不简单,从双河小学校长任上一路高升,徐永创业失败、妻离子散时,他已经是燕京市渔阳县教委主任了。</p>
“真的?”校长有点意外,徐永这小子很聪明,却整天瞎混,不爱学习,更不知道心疼父母,是个问题少年。</p>
“真的!不信您去调查!”徐永装作愤怒,指了指村西自留地的方向,“很多人看到我下地干活儿了!”</p>
校长点了点头:“信你一次,归队吧,一起做操!”每天集中做操,是双河小学雷打不动的规矩,校长特别重视。</p>
徐永鞠了个躬,迅速归队,边上的死党挑起大拇指,平时见到校长就发憷的家伙,竟敢当着两百多人和校长辩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p>
音乐再次响起,校长继续带头做操,徐永一板一眼地跟着做,动作幅度极大,把身上的泥都甩到了死党身上。</p>
死党龇牙咧嘴,徐永却假装没看见,认真做操,目不斜视。校长站在高台上,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笑,本以为徐永转了性,原来只是装装样子而已。不过,这小子广播体操做得不错,看来没少下功夫!</p>
广播体操刚刚做完,曹老师掐着点走进操场:“校长,徐永是毕业班的学生,今天上午无故旷课,一定要严惩!”</p>
这也要严惩?校长皱了皱眉:“曹老师,你打算怎么严惩徐永?”</p>
“开……通报批评!”曹老师差点喊出开除二字,幸好改口得快,只说出了通报批评处分。帮家里干农活被开除,传出去会被人骂死!</p>
“通报批评?是不是重了点?曹老师,到办公室说吧。”校长扫了一眼徐永,又看了看曹老师,跳下土台,快步离去。</p>
徐永气得简直要炸肺,给一个通报批评处分,他就彻底失去了考渔阳县最好中学,渔阳二中的资格了!这个姓曹的真不是东西!为什么总是针对自己?</p>
见校长走了,曹老师更加肆无忌惮,大吼一声:“徐永,你给我等着!无故旷课、顶撞老师,我饶不了你!”</p>
“曹老师,你都看到了,我是在帮爸妈种棒子,不是无故旷课!我一直叫你老师,什么时候顶撞你了?”徐永强压火气,大声解释。</p>
农村的孩子,谁没个帮家里干农活的时候?耽误两节课,就要给处分,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围观的村民议论纷纷,矛头直指曹老师。</p>
曹老师恼羞成怒:“吵什么吵?你们不下地干活儿,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徐永,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天生就是种地的命,一辈子土里刨食,早晚得穷死饿死!”</p>
这句话太难听,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徐永,看这个好勇斗狠的小子,会不会当众骂回去。</p>
两百多双眼睛注视下,徐永没有暴走:“曹老师,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会考上渔阳二中,用红通通的录取通知书,狠狠打你的脸!”</p>
注:拉墒,牵着耕地的牲畜在前边走,使牲畜走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