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耳畔边又响起熟悉的柴燃爆鸣声,稀稀拉拉的舀水声,女人嘴里挤哼出来的无名小曲,又过得片刻,熟悉的焦臭气味扑鼻而来,女人吃痛惊呼声,手里的工具落地声,水汽在锅沿“嗤嗤”舔锅声,应该是米粥熬好了,冯笑心里笑道。
这些声音在他醒醒睡睡这些天里,听闻次数不下数十遍,每天基本都是一样的生活节奏,不过,照顾自己的女人应该岁数不大,还挺爱美,整天趁着熬米粥的功夫,还自己烫头发,当然,这仅仅是冯笑从闻到那毛发烧焦气味上推测的结果。
差不多的时间,熟悉的木勺递至嘴边,冯笑张开嘴用牙齿“咯噔”咬了一下勺子,待女人发现勺子抽拿不回之时,才蓦然发现自己照顾的这位病人,已经真正醒了过来。
其实,照顾冯笑的女人开始未曾发现他已经醒来,只是机械式的重复灌喂米粥的动作,冯笑咬勺子后,女人也不曾发现,仍旧如往常一般只是稍稍用力,将勺子从冯笑嘴里拽了回去,直到有两勺米粥喂到脸上,才想起来拿布擦拭干净,因为交待她照顾此人的白衣女子太过狠厉,女人也不敢让不常来这里的白衣,从这死人一般的后生脸上瞧出自己的粗心大意照顾不周,因此拿刷锅布给后生擦脸的时候,就格外的小心和认真。
因而就有了四目相对之时,女人陡然瞧见一双睁开了的眼睛近在咫尺,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一步退坐在地,顺手抄起劈柴用的老柴刀,战战兢兢举在身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床板上的“死人”无动于衷。
如此持续了片刻,女人的脑子渐渐清醒过来,才想起这后生是动弹不得的,当然,也多亏自己扯了家里的床衣旧物给后生绑的这叫一个瓷实,要不是后生这张眉清目秀的脸蛋还算尚可,外加还得每日喂食米粥清水,这颗头颅,怕是也会捆绑的如同粽子一样。
“你醒了?”,女人手持老柴刀上前,将刀锋架在后生的脖子上,此时却也没了先前胆怯,还刀锋一转,用厚重刀背在脖子上划拉一下,说道:“会出气不?”
口不能言的冯笑无可奈何,只能使劲眨动自己的眼睛,希望拿刀壮胆的女人能看到自己这份诚意。
“是个哑巴?”,女人微微诧异,他自然看到了冯笑的眨眼示诚,自言自语了一句,就将老柴刀放在手边,凑近身来问道:“我现在每问一句,你只要眨眼睛表示对不对就行!”
“你家是哪里的?”
“……”
“那个凶巴巴的白衣女子与你什么关系?”
“……”
“你是不是与那些死鬼一样,瞧上我了?”
“……”
冯笑被问的欲哭无泪,好不易盼来一个能眨眼睛的问题,结果却是一颗炸弹,冯笑肝肠寸断,无语凝噎。
眼睛不眨一下,瞪得通圆,以此表示自己的诚意。
“切,男人的嘴要是能相信,老娘的贞节牌坊都能排到南大街了!”,女人出言讥讽,但也微微失落,凑脸到冯笑眼前,却是笑道:“等着哈,姐姐给你松绑!”
“好一张胭脂水腻的脸!”,入目而来的是女人一双刀锋划过的眼睛,却能看见眼珠子在里面滴流乱转,下来便是高耸如山的双颊,其上足足能涂有二斤胭脂,冯笑口鼻一呼吸,那股子胭脂气就直冲脑门,随之还有“簌簌”落下的胭脂。
嘻嘻索索半天,身上的绳索终于被女人解除干净,冯笑只觉身上一轻,从床板上就坐了起来,先检查了胸口伤势,皮肉方面算是完好如初,至于内伤之类的问题,譬如一呼吸体内就犹如火龙游曳,疼痛难耐,短时间也痊愈不了,也急不得,冯笑自然知晓,但心里还是异常的开心。
自己终归是没死了!
下地蹦跳几下,证明自己手脚健全,同时,冯笑也终于看清楚一直照顾自己的女人是何等“花容月貌”。
抛却女人身材脸蛋不说,单单就一身远处肉眼可见的旺盛毛发,就令冯笑不得不退避三舍。
女子穿着一身干净的麻裙,从脖子开始往下,肉眼可见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色毛发,正当冯笑在揣测女人身份之时,一旁的女人却是“扑哧”笑出声来。
“我看和那些死鬼也没什么两样……”,女人眼光老辣,瞥一眼身旁这个生瓜蛋子的眼神,就知道心里再打什么鬼主意,但也不曾真正生气,却是欺身上前,打趣道:“生瓜蛋子一个……”
冯笑吓得一激灵,连连后退,却也忘了坐在床板边沿,“砰”从床板上摔落坐地,摔了个结结实实,龇牙咧嘴。
女人“哈哈”豪迈大笑,骂了一句“啥子风情都不懂的瓜蛋”,就起身顺手拎起老柴刀,走到一旁的灶火旁,将老柴刀扔在柴火堆上,又拿起一把剃头刀,端起盛有热水的铜盆,闪身掀开门帘,去了隔壁。
不知何地的老旧房屋,奇怪的女人,瓦不避雨的屋顶,天悬血日的世界,血腥味浓郁的空气,带他来此的白衣,这一切都像密布的阴云,笼罩在冯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