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下整座天下,这是何等的嚣张口气!
懒散汉子富如狗站在楼阁栏杆前,伸手在头顶发髻上抓了抓,又在额头上横抹一下,天下还真是寂寞如月呐!
银子多,样貌佳,人生真的很公平啊!
一座天下才价值多少银子,有没有他花在姑娘们身上的银子多,有没有随手散出去的银子多,有没有打碎一个瓶子赔的银子多,有没有一副药方开价要的银子多?
富如狗轻轻摇头,思绪如潮水起伏。
这位老仙师也是脑壳拎不清,如他这般喜好用银子打抱不平,视银子如淡水的侠士废物,怎么着也得趁机攀附而上,甭管是巧利同情做笔一锤子买卖,到时江湖山水永不相逢也好,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先赚点香火情意留待日后再议,无论哪种方式,都要比眼下这等寡淡如水的只管饮酒不甚熟络要好得多。
“老仙师,心中可有个大概?”
富如狗遥遥冲悬挂天际的明月敬一杯酒水,嘴里碎碎念了一句听不甚清的话语,方才转身看向一身正气的老仙师,晃了晃手中酒水,问道。
“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一掷千金的朱门浪荡子曾见过不少,富倾天下的贵胄也有同桌而食之交,虽多有目中无人,挥霍无度之辈,但也总归有度,行事、立世皆在其中,这也就是所谓的底线,家财富甲一方,自有富不传三辈之天论威慑,皇朝兵强马壮,统御一疆,亦有千秋万代之诱惑,天下运道昭昭,福祸无形,且有因果二字限制,家国天下,概莫如此,逃不脱一个度。”
“老夫虽不懂观气望运之类的神仙术法,但好歹也算在江湖这个深浅不知的泥沼里摸爬滚打过几遭的老人,对待年轻人说点兴许有用的老掉牙经验,也不算倚老卖老,若是那句话无形中伤了富如狗兄弟,老夫先在这里道个歉!”
富如狗拱手还礼,正身而待。
“富如狗兄弟,虽说样貌惊人,颇有效古之风,但似乎对这种生而定论的外在之物不甚看重,仅这一点,就与那些道貌岸然的纨绔公子云泥之别,老夫尤为钦佩!”
老仙师忍不住点点头,顿了顿,继续说道:“富兄弟散财如流水,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心中必有侠义之心肠,行走江湖,重意轻财者,山水总有相逢处,他日自有善果,毋庸置疑!”
“说到底……”,老仙师稍稍屏住话语,看了富如狗一眼,“说到底,富兄弟终归是熙攘皆为利的商家子弟,在商言商,利字当先,无可厚非,你看街上这商贩走卒,泱泱众人,哪一个不是终日为利字奔波劳累?”
“可你看他们当中的佼佼者,富贵几何?盖不是他们懒惰不肯努力吃苦,也不是心无远大志向,更不是对那商家灰了心,丧了气……”
“哎,说到底……”,老仙师长叹一气,端杯灌口酒水解解口渴,继续说道:“说到底,这商家终归是被这天下运道所不容,天道不容你,福祸必相依,什么好运、好手气自是不会上身,反而祸事、噩运会接连登门,他人卖盐即可赚钱,甚至富甲一方,而你同样卖盐,甚至比他人付出更多,可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到手的银子总没有他人多,任你经营有度,辛苦操劳,无甚大用,这即是运道不平!”
“一个人在世,不过寥寥几十载,皮囊身份地位各不相同,有人可权倾天下,富可敌国,位极人臣,亦有人会尘垢秕糠,卑微,贫贱至泥土,被人踩上一脚也不敢言语,想来这天下没有谁人会愿意做后者……”
话说至此,老仙师蓦然发现站在栏杆边的富如狗有些神色暗淡,心想不会是自己这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言辞,无形中伤到了他?
“老仙师但说无妨,只是刚才突然心有所感,愣了神而已!”
富如狗看出老仙师心有顾忌,便淡淡一笑,与老仙师遥敬一杯,聊表自己无碍。
“一人运道,一生成就高低,抛开生而具备之势,还要集合颇多重要因素,当然,天时地利人和亦缺一不可,能将这些常人所不能驾驭的东西驾轻就熟,信手拈来,想来这样的人,未来必然大有可期!”
“富兄弟,你问老夫买下一座天下所需多少银子,老夫常年兜里轻飘,自是无法告知,再说钱财于老夫,够吃喝就好,所求寡淡,所以问老夫银子的问题,还不如去柳红巷听姑娘浪语几句也好!”
富如狗哈哈一笑,笑道:“老仙师,原来也是性情中人,说话如此爽快,甚妙甚妙!”
老仙师摆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是虚长富兄弟些许年岁,谈不上什么真知灼见,人生感慨而已!”
“不过,老夫倒是觉得,富兄弟有这般气吞天下的气魄,当真令人钦佩!”
富如狗举杯凑上前来,压低嗓音问道:“老仙师,当真不肯吐露半句?”
老仙师脑袋晃得似拨浪鼓,只字不言。
富如狗叹息一声,“也罢,强求不得,今夜不醉不还,老仙师可不要客气哦!”
富如狗冲一直站在稍远处低眉顺眼的胖掌柜摆摆手,胖掌柜回头低声言语了一句,即有清秀婢女手托玉盘,纷纷而来。
佳肴列桌,酒过三巡。
“老仙师,问句不当问的,这镐京城的周家,近来可是祸事不断,听说是被几座皇朝贵胄闹得不可开交……”,富如狗侧头扫一眼沉默不语的少年周穆,“不知老仙师耳闻到什么没有?”
老仙师已显醉熏之态,说话舌头有些打结,一把揽住富如狗的肩头,压低嗓音道:“富老弟,周家最有运道之人就在眼前,什么皇朝贵胄,不过是土鸡瓦狗尔!”
富如狗听闻,认真看了正一心吃喝的少年周穆一眼,眼睛蓦然明亮起来,连忙给老仙师酒杯续满酒水,笑道:“有搞头?”
满嘴酒气充斥的老仙师醉眼迷离,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道:“岂止有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