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如狗突然探手凌空一揽,夜色蓦然暗淡几分。
夜色中,高悬的明月晃了几晃。
富如狗给老仙师复又倒杯酒水,杯底一轮明月,月华浅浅,流光溢彩。
老仙师浑然不觉,仰头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
老仙师醉趴在桌,鼾睡过去。
“小老弟,老仙师可当真是仙风道骨,语含天机,睡觉都带着仙气飘飘!”
富如狗打趣。
少年郎周穆一言不发,将老仙师背负好,冲富如狗点头致谢,随即转身离去。
富如狗抬望眼,仰视空中明月。
可装下明月的老仙师。
能负起明月的少年郎。
还真真是世间罕见的师徒。
周穆背负老仙师一路疾行,待将身后的那座楼阁,还有阁楼上那个汉子的视线,远远甩在身后,方才放缓脚步。
少年郎周穆之所以一直低头吃喝,鲜有敢与那个富如狗对视,源于他在汉子心底看见,有个衣衫褴褛、畏手畏脚的幼童,正瞪大眼睛怯生生在看着他!
在幼童那双眼睛里,纯真与残忍各半。
在幼童身旁,摆着几件玩物,骑坐的竹马,竹蜻蜓,一堆五光十色的石子,一条绳子,一株向日葵,再无其他。
心细如发的少年郎周穆赫然发现,除却那根看不出任何稀奇的绳子,还有那株枯黄的向日葵外,其他的几件玩物,或多或少都染着斑斑血迹。
当幼童看到有人正在他心爱的一堆宝贝上打量时,幼童终于露出残忍一面,“嚯”地从身后摸出一把寒芒毕露的短剑。
幼童紧咬牙关,嘴唇开阖,不发声,却吐露出意味再鲜明不过的一句话。
“送你上路!”
读懂幼童唇语的少年周穆,瞬间浑身胆寒,如坠冰窟。
蓦然,周穆想起与先师一同游迹一地山头时,被山头窜出的拦路杀掠盗匪拦下,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盗匪赫然是一群与他年岁相差不多的少年郎,个个凶神恶煞,一身戾气,眼睛里泛着狼一般的光。
先师当时见怪不怪,将已经吓懵的周穆拦在身后,自言自语说了句:“少小为恶,大必祸,恶小而为,天不近。”
虽说不过是一群脸上稚气未脱的少年,可当真在那一刻,少年周穆是畏惧的,据后来先师所说,那就是少年与大人的不同。
在大人看来,即便各个人手中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刀,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少年终归是少年,差距远不是一把刀所能抹平的。
可在同为少年的周穆看来,一把刀的分量足以改变一切,虽说他有技法傍身,可心底却未战先怯,这已经足以左右最后的那个结果。
一群盗匪少年郎,尽数被先师毙于剑下。
那群同龄人的眼神,少年郎周穆至今记忆犹新,与富如狗心底那个幼童如出一辙。
纯真与残忍共生。
回到客栈,将老仙师安顿好,少年郎周穆方才回到自己房间睡下,只是眼前一直出现幼童那双眼睛,偶尔也有那群同龄人的眼睛。
第一次躺床上却未有睡意的少年郎,辗转反侧,在床上烙了一夜的饼。
隔壁房间,老仙师倒是罕见做了个美梦,梦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