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慕那苏家剑魁已成痴狂。
早些时候掌柜还唠叨过他,往往左耳进右耳出有听没有记,末了也懒得管他由着去了。
这日不大的酒肆里来了两个公子,那身雍容华贵的锦袍寻常人家可穿不出那股气态,在江湖摸爬滚打了好些年头的掌柜何等眼力劲,这二位若是服侍舒坦了那还能短得了银两?做开门迎客生意的眼里要有活,指望那不成器的侄子酒肆哪能撑到今日,掌柜搓了搓手掌亲自迎了上去。
明显是外乡人的锦袍公子可比那些所谓的本地公子爷阔气多了,随手丢出一锭银子:“一壶竹浆白,好菜管上。”
果然是不差银子的主,掌柜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领着两位上了二楼落座,偏头朝楼下吆喝了声:“臭小子,还不赶紧把那壶最好的白酿拿上来。”
楼下自顾哼哼哈嘿将扫帚挥舞出不小灰尘的少年哦了一声,做了个收剑入鞘纳气入腹的架势这才收起扫帚拎着酒壶小跑上楼。
望着被带上来的一片灰尘,掌柜狠狠瞪他一眼将酒壶小心翼翼放于桌上赔着笑脸道:“小侄行事向来莽撞二位勿怪,酒来了请慢用,菜稍后就上。”
“无碍。”持着柄折扇的公子笑了笑,饶有兴致的打量一番那少年:“想学剑?”
少年却白他一眼根本懒得搭理,仗剑江湖讲究仗剑二字,天当被地作床才是真正的剑客浪徒,才有江湖的味道。像眼前这两个锦衣玉服的家伙才是最俗气的,闯荡江湖一剑足矣,披金戴银的出门那还叫闯荡江湖?游荡江湖还差不多,身上银钱是不是自己挣得都难说,教人看不起。剑魁当年可只是一剑下剑冢,那般气宇想来就觉得倜傥风流,那才叫仗剑江湖。
那公子也不生气,笑眯眯望他一眼:“叫声公子公子便送你把剑如何?真剑挥舞起来可比扫帚有意思多了。”
少年眼睛一亮,可看到那人笑眯眯的模样无来由就不喜,他最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的嘴脸,少年干净的江湖梦哪里容得半点戏谑,狠狠瞪他一眼扭身就走。掌柜满脸尴尬,告了个罪跟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下面传来压低的斥责声以及少年不耐烦的争论。
漠太岁笑笑,倒了满满一碗竹浆白,先是深嗅了一口这来自江南名酿的醇厚香气,然后轻抿三分,最后再一饮而尽,悠悠叹了口气道:“中原是个好地方啊,能让我中意的不多,这白酿算作一个,如此好东西漠北可寻不着。”
华服公子透过窗,目光落在楼下嘟嘟囔囔擦着桌子的少年身上,突然出声道:“是个有根骨的好苗子。”
“是有根骨,也有骨气,可离了这个酒肆能走几步?江湖可不是光凭骨气就能走得动的。”漠太岁又斟了碗酒,接着道:“倘若在漠北,能不能下得这二楼来都悬,年少轻狂是好事,可好事往往并没有好结果。”
华服公子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漠北好,只是不够体面。”
漠太岁笑道:“比起巨龙盘卧的大凉,区区荒夷之地自然上不得台面,确实称不上体面,若江先生真有心帮衬着些,说不得也能教我辈狄子体面一回。”
华服公子也斟了碗酒:“体面是自己挣的,纵是外人帮忙使上八分气力,也到底不是真体面,要干体面事自己得先体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漠太岁笑着与他碰了一碗:“是这个理。”
“那苏敛不说剑术如何好歹也被叫做剑魁,却连名讳也不敢留,实乃鼠辈,称不上体面。”华服公子望着碗里淡白色酒液,平淡道:“赖乞儿出了名的老好人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这些,只是此举相当不齿教人看不起,不知漠太岁当他是赖乞儿呢,还是当他苏家剑魁?”
掌柜端了热菜进来,还多送了碟花生米,上面讲究的滚了少许盐巴香油,朝两位公子点头笑道:“下酒还得要这些不上台面的小菜,甭看简单,比起那硬菜味道可差不了多少,喝酒没点花生米可不成。”
漠太岁点点头:“讲究。”
这年头,不讲究哪能赚到银子,掌柜笑呵呵的,将菜摆好后就下了楼,相当懂事。
随手捏了粒花生米丢在嘴里,又脆又香确实下酒,漠太岁喝了口酒笑吟吟道:“赖乞儿也好苏敛也罢,终归不是深仇大恨,既然他自称赖乞儿,那便当他是赖乞儿又何妨,漠太岁的时间可不该耽搁在这些琐事上。”
“人活一世,不过为的体面二字。”华服公子皱眉道:“若他是个不上台面的二流子,那我自是不该管,可他是剑魁,如此滑头也配剑魁?既是到了锋州,这第一脚怎么也得落在苏家剑冢上。”
漠太岁又捏了粒花生米抛进嘴里,总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自然是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