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韦大昌和时永康一起道:“是想来认识你,不是图你吃的。只是我们有,带上你一起,你也新来,告诉你,这里欺负新来的。”
朱睿一笑,三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饭。时永康就是下午闹事的人,也是五官端正,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的人,他只吃自己带来的东西:“今儿这一顿就吃完了,明儿就得吃军中的伙食。就是有口儿热茶也不行。”
韦大昌倒没有那么恨,只是觉得遗憾:“这些傻子,多给钱也不帮着烧热水,小爷带的有钱来,欺负小爷不给钱吗?”
听得朱睿只是笑,再听听一旁朱小根这个多话的奴才和另外两个奴才也说上话了。那两个奴才正在对着朱小根上这军中一切人的眼药:“人人都不好,早上催着早起,晚一会儿去吃的没有了。晚上去晚一会儿,就是乌嘟热的水也没了。”
敲鼓的不好,太早敲鼓让人起床,上司将军也不好,催着人出操。朱小根咧咧嘴道:“出操我倒是没有问题,少爷在家里就是按着军中的起居时刻来起坐的。”
“沈将军?”是时永康只是疑惑,想不起来,刚才夸过口:“大小官员我都熟知一点儿,”就是这位沈将军想不起来,朱睿心里好笑,平白编出来一位父亲,当然你们不知道。
吃过饭犹不走,让两个奴才去候着打热水去,然后再骂军需官:“要个小茶炉子烧水也不给,我说炭我自己备,这附近有的是树枝子,弄些来就是。他又说不能乱出营。”然后韦大昌也叹气:“听说过几天就要去打仗,离这里不到二十里,想先舒服几天也不成。”
朱睿笑得不行:“你们是来军中享福的,还是来杀敌的?”没有热水没有干爽被子样样抱怨个没完没了。朱小根很得意,我们世子爷还没有抱怨,就是朱小根自己,一堆抱怨。
外面有人喊一声:“沈校尉在吗?薛将军让我们送东西来。”朱小根眼睛一亮,知道自己下午去见薛将军起效果了,赶快扬声道:“来了来了。”
揭帘子进来的是下午带路的亲随,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子蜡烛,另一只手上是提着一小壶热水,进来看到三位新来的校尉坐在一起,先愣了一下才道:“薛将军让送这蜡烛来,给沈校尉晚上看书用的,”再送过来热水:“这是新泡的茶,沈校尉晚上看书可以用来提提神。”
韦大昌和时永康都看呆了,朱小根连声道谢接过蜡烛来,再接过热茶,只有世子朱睿不高兴了:“你这奴才,是你又说了什么?”
又开始委屈地朱小根道:“小爷晚上要看书呢,看不清楚考得不好,怎么见家里人。”朱睿只是沉着脸:“这是一回事情,我就问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去要东西?”
“这里没处儿买去,”朱小根回话道:“不然咱们先借着用,给家里去信送来再还他就是。”看看世子爷还是不高兴,朱小根自己嘀咕:“您累到眼睛,也不好打仗不是。”
亲随站在一旁微笑看着,这才插话道:“薛将军知道沈校尉一定要有话说,将军吩咐过,在军中要听军令,沈校尉就收下来吧。”
“是。”朱睿站直了回了这一句话,这才瞪着眼睛看了欢声笑语的朱小根一眼,朱小根正抱着蜡烛送亲随出去:“等家里送了来,再还给薛将军。”
韦大昌和时永康一起看看世子朱睿,心里开始不服气,嘴上也不服气:“我们来了三天也没有见到一口儿热茶,帐篷里暗得不行,一盏小油灯倒象是鬼火,吹牛都不舒服,”然后时永康这才想起来:“你就两个人睡一个帐篷吗?我和大韦倒是四个人在一起,带着两个奴才。”
看一看这帐篷里只有两张行军床,两位先到的校尉一起心里不舒服:“真想找薛将军问问去,只是不敢去。”朱小根乐颠颠地已经把蜡烛点起来,全部是手臂粗的牛油蜡烛,一包是十根提过来,只点上一根,帐篷里顿时就亮堂起来。
世子朱睿初到军中,交了两位朋友,只是第一晚见面就被盘问了半天,滴水不漏的朱睿回答过,看着他们最后离开,只是一个人笑,什么也问不出来吧,就这还要问。回身来看一看这亮堂的帐篷里,这样看书倒真的是很方便。
第二天就跟着士兵们出操,上司将军常信已经得知这位新来的校尉格外受薛将军优待,第一天晚上怕他看书看不好,送了蜡烛过去,再去热茶来提神。
看到朱睿过来,先喊他出列教训一顿:“不管以前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儿,来到军中人人平等,我是跟着王爷出来的人,不会优待人,你自己好自为之。”
莫明其妙挨了一顿训的朱睿倒没有说什么,只有朱小根又要开始扁嘴,可是没人看他,所以无人知道。
白天练兵,常信才不说话了,这位沈校尉功夫倒是娴熟,军中练兵的固定拳脚,是世子朱睿从小就会的,朱小根这才重新挂上得意的笑容,要是让他说话,他一准儿会说:“我们小爷三岁就会了。”
这个时候走过来的还有薛名时,他总要来照应一下,王爷来信,要让世子爷上战场编入前锋中去,薛名时自己心里有数,世子爷有什么闪失可是不行。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薛名时还是打算把世子编入自己的中军中。
特地出来看一看世子出操的薛名时看过以后大为赞赏,世子爷多年养在京中,薛名时虽然不担心王爷会养个纨绔出来,可是看到功夫这样精良,还是可以些许放下心来,功夫好战场上危险就少。
想想自己的女儿宝绢,想想夫人近年来的心思,薛名时也不说话了,世子还没有订亲,不由得满城名媛都想着,外加名媛的父母亲。
只是微笑看着的薛名时招手命朱睿过来,常信看到薛将军带着人过来也过来见礼,听着薛名时亲切地道:“昨儿睡得好不好,”朱睿不用看也可以猜到一堆人支着耳朵在听,犹其是今天一起列队的士兵们。
早上过来列队就有人小声地在指点:“就是他,一到军中就有优待。”没有战绩就有优待,士兵们看不起,穷人家的孩子来拼军功,更是看不起这样带着奴才来当兵,一来就是校尉的少爷,当兵还带着奴才,战场上也不能替着死。偏偏这位校尉倒还好无话,那位奴才同前两位校尉的奴才一样,眼睛朝上看,一脸看不上人的样子。
“**,我们有钱,生下来也可以买个校尉。”已经有人在这样骂,年青的校尉一下子就来了三个,让人看着不舒服。
再听到薛名时这样问话,世子朱睿觉得多少道目光在自己背上扎着,眼前只能回话:“回将军,睡得好。”
常信也皱皱眉,就是世交这样也太偏心。薛名时呵呵笑着道:“那就好,我看你功夫好的很,”钟林将军都教出来不好的徒弟吗?薛名时道:“射两箭给我看一看。”
三箭一射,常信的眉头才展开,用目光扎着世子后背的人也算是客气一些。常信看看薛名时道:“倒是再看看骑射才是。”
“哦,”薛名时微微一笑道:“这倒是有名气的,听说去年秋狩你射得不错。”看着朱睿听令去上马去,常信心中也是一动,既然知道骑射不错,何必让他射箭,薛将军这倒是有心成全这位公子哥儿,没上战场先显示一下。
能参加秋狩的都不是京里的一般人家,至少是有爵封或是大员,常信再一次仔细看看世子朱睿,是让人觉得有几分面熟,不过大家看毅将军看惯了,以为王爷的孩子应该是毅将军那个样子,再说军中人太多,面相差不多的人也不少。苏南军中就有五、六个圆脸膛的人,象足了苏南,苏南自己提起来还在乐。老子这张脸不错,才这么多人都长着。
场中一片叫好声,常信压根儿没有往朱宣身上猜,如果是世子朱睿,行礼的应该是薛将军。薛名时演得不错,而此时的常信也被朱睿的骑射所吸引,对薛名时道:“将军,沈校尉可以去前锋。”前锋虽然凶险,可是军功易得,常信也起了成全的心。
当然薛名时要摇头才是,世子爷在我军中一年,只是要保他四平八稳就行。薛名时对常信道:“这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我们幕僚也缺,让他随着我中军幕僚吧。”
两个人站在这里说话,身后跟着的将军们都听得清楚,再看看场中的朱睿,骑在马上返身又射,又中靶心,人人都喝一声彩,最为得意,喝彩声最大的就是朱小根这个话多的奴才了。
虽然没有开仗,沈校尉在军中总算是能安下身来,再加上他晚上挑灯夜读,总是要到深夜,人人都等着这位文武双全名声出来的校尉在战场上建奇功。功夫不错,又是高中出来的,士兵们觉得说一声文武双全也还可以称得上。
前面没事就要打一仗,伊丹长公子痛失继承父亲的地位,五公子也没有拿到,左贤王牢牢把住权力,只是对这两位公子粮草兵马都不时补给,指望他们为自己征战卖命。
在朝中呆着闷气的伊凡随着芒赞和都松在草原发散闷气,手上不时招募有人,隐然是在自成一个部落,觉得这样比在家里呆着更舒心,他没事儿就要找上来打一仗,一击就走,决不留连,也时时能让扎守的将军们烦心一下,有如一只打不死的小强,隔个一段时间就来一下。
薛名时是来替换驻守的苏南,让他换防回去整顿休息。有几分闷气的朱睿跟在薛将军身后,心里是明白薛名时是没有按着父亲的话来做,父亲是明白说过,你去前锋军中。现在自己跟着貌似要当幕僚。
想想父亲总是要骂:“纸上谈兵。”世子朱睿不想纸上谈兵,只想着去前锋拼杀才是。总是没有机会单独和薛名时说一下,也试过单独求见薛将军,薛名时就只是一句话:“让沈校尉听军令。”世子朱睿不得闷气地听军令,虽然这在韦大昌和时永康眼里很是羡慕。
大军行进速度不慢,可是也不是快马奔驰。听着身边知道路的士兵们在说话:“再有半天我们就到了,到了那里先挑了脚上的水泡才说。”
前面有一骑快马奔回来:“禀将军,前面遇到一队吐蕃人,象是刚从苏将军那里退下来的,不过最多五千人。”所有人都来了精神,养兵多时,人人都是吃得腰圆膀粗,来就是杀敌的。薛名时吩咐下来:“让前军迎敌,缠住他们,后军赶上去包了他们。”
世子朱睿努力地对着薛将军的后背看呀看,只希望他能想起来自己,不是知道我秋狩有名气,让我出战吧。
此时不管想谁也想不起来世子的薛名时正在调兵,然后派出快马:“再探消息。”也来了精神头儿的薛名时这个时候才回身看到世子迫切地看着自己的眼神,薛名时只是微笑,打到最后再上去好了。
对着这位时时要自己听军令的薛将军,朱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要是军帐中派兵遣将或许还可以不管他阻止的眼神说一声:“我要去。”现在只能在这里听军令。
韦大昌和时永康都是初到军中,薛名时倒不是为了照顾,只是为了让他们多多学习娴熟以后再出战,此时也同世子朱睿在一起,这两个人听着前面喊杀声阵阵,虽然没有出战的心,可是也盼着到这里来可以杀一下子。
后面又是两骑过来,却是跟朱宣的亲兵过来,赶得一身汗水,过来就大声回话:“王爷过两天就到,让先来问一声儿,校尉沈睿是在哪个军中?”
薛名时刚回答一句:“在中军中。”其中一个是亲兵队长,毫不客气地当着这么人的面大声传述朱宣的话:“王爷有令,沈睿校尉即刻编入前锋去,立即就去。”
回答是的有两位,一位是薛名时,一位是朱睿。薛名时微微皱起眉头来,王爷传令的时候只怕是没有想到这会儿正遇上敌兵吧;而朱睿则是兴高采烈,这军令来得太及时,眼前有敌兵,我去刚好。想着多杀几个人,立上一功,也免得父亲要说:“丢他的人。”只是跟在中军中,当然是有丢人的嫌疑。
薛名时不得道:“你就去吧。”然后命人点兵:“给沈校尉点上两千人。”韦大昌和时永康看着这位薛将军又开始偏心眼儿了,敌人只有五千人,给沈校尉点上两千人,他难道是将军?
不能不对着薛名时使眼色的朱睿一脸是笑点醒一句:“将军,”看着薛名时装不明白,朱睿第一次过来附耳:“王爷知道,不会高兴的?”
长叹一声的薛名时道:“好吧,你带五百人去。”重新欢声笑语的是朱睿,前锋军中也有五千人,压根儿不用带人去;重新皱眉的是朱小根,五百人好做什么的,这里离前锋倒有近十里地,要是我们中间十三不靠的地方遇上那五千敌兵,世子有什么好歹,这位薛将军难道不想要脑袋了。
世子朱睿精神抖擞带着五百零一人,包括朱小根而去。韦大昌和时永康也是和朱小根一样的想法,正好遇上敌兵,十个有打一个,不够别人包的。听着薛名时又吩咐下来:“韦校尉,时校尉,你们带上两千人也一起去吧。”这样总不算是偏心了吧,薛将军应付的方法多的是。
一场混战以多胜少,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苏南从营中出来接薛名时,只是哈哈笑:“你来的正是时候,要是平时还拖不住他们,马又快,来一下子就走,今天能宰一部分,就是你老薛来了的缘故。”
两个人马头碰马头,苏南拇指一翘道:“你的前锋不错,我的士兵们回我话了,三位小校尉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跟不要命似的。”然后指一指往这边来的白袍的朱睿:“这个箭法不错,哪天让他跟车青比比去。”
手指着朱睿的苏南大声道:“让他过来,给老子看看谁家的娃儿。”薛名时脸上是诡异的笑容看着苏南的亲兵迎上来:“苏将军让你过去。”
回头和薛名时说话的苏南再对着常信:“你个兔崽子倒有运气,听说这三个人都是你帐下的,分老子一个,”然后回头来手指着近前来的朱睿:“老子就要他。”
这一回头,苏南脸上的表情立即就僵了,薛名时继续笑得诡异,常信是认不出来,总是吹我跟着王爷出来的,就除了这一点儿,别的时候见到朱宣的时候已经是不多,更不要说是见过世子。
苏南当然是认出来了,是因为苏南听说了世子要到军中来,先到谁的军中就不知道。这一会儿手还对着世子鼻子上指的苏南先是僵了一下,看着朱睿在马上抱拳行礼:“苏将军。”苏南又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儿,这才重新打起哈哈来:“你,”看到朱睿抱拳的手上有血,赶快先问一句:“你受伤了。”
这才回过头来对薛名时道:“他受伤了。”借着回头把自己指在世子脸上的手收回来,苏南是一脸嘿嘿的笑容,亲昵地对常信道:“你小子有运气。”兔崽子也不骂了。
跟在后面的朱小根已经是从怀里掏出来自己的丝帕来,嗓子眼里带了哭腔:“小爷受伤了。”世子朱睿觉得带上这个奴才真是丢人丢死了,朱小根这一腔喊过以后,没有人不往自己这里看,顾不得将军们都在眼前,朱睿骂道:“走开。”自己从怀里取出丝帕来缠在手上,那丝帕取出来就是一阵香气过来,对着这洁白的上好丝帕,还绣着几朵花儿,常信又皱皱眉。
“以后不要冲得太猛,你要带兵呢,自己冲在前面可不行。”薛名时温和地交待一句。苏南则嘿嘿笑着道:“你冲到芒赞面前去了,那厮厉害着呢,就是王爷在,他也不怕。”常信听着苏南继续嘿嘿:“你已经算是很不错很不错了,休息去吧,等进到军营里,派个医生来给你好好看一看。”
朱睿眼睛一亮道:“那是芒赞?”父亲的死敌,薛名时和苏南都是笑着听到世子往芒赞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自语道:“早知道我不该放走他。”然后转向薛名时道:“将军鸣金太早了。”
赶到的薛名时一看到世子战的是芒赞,立刻就鸣金,朱睿不得不退下来。就是王爷在,芒赞也是大战不休,眼前杀芒赞不重要,世子安生才最重要。
“不要非议上司。”这一战下来,常信在心里也爱上几分,可是当着一干人,当众就指责薛将军:“鸣金太早。”而且大话说出来:“我不该放走他。”作为上司将军,常信不得不斥责:“说大话不是能耐,退下吧。”
朱睿重新抱拳行礼:“是。”这才退下来到一旁,快哭出来的朱小根跟在后面粘人:“奴才给小爷重新包扎才是。”然后就是朱睿一声:“滚”再加上一句:“你明儿回家去,不要你跟着我。”
“那可怎么行,奴才怎么回去见家里人,”朱小根背对着将军们还是哭丧着脸大声在说话,就是有意提醒一下薛将军,世子爷出了事,你也没法见我们家里人。
常信只是皱眉道:“这奴才,倒是太忠心。”再评一下朱睿:“沈校尉少年狂傲,请将军们见谅才是。”苏南只是和薛名时挤眉弄眼地笑:“我觉得比他爹强太多了。”说到“他爹”这两个字,苏南格外的放柔了声调,象是嗓子眼里突然变女人,听得薛名时哈哈大笑道:“这话你换个地方说去。”对着王爷说去吧。
憋着一肚气的常信不想再插话,这两位上司将军都知道沈校尉的家底,只是瞒着我,常信心想,第一我不知道,第二就是我知道,军中人人平等,我不知道反而是件好事。想想朱睿刚才与芒赞过了几招倒是让人赞赏,耳边又听到苏南说话,常信又要皱眉了,象是这一会儿,就没有不皱眉过。
苏南吩咐自己的亲兵:“喊个医生,给沈校尉包伤。”常信忍气再忍气,这位沈校尉只是手上被流矢擦伤,这是他跑在前面的原因,他那马太好,跑得就比别人快。听着这两位将军谈笑风生:“刚才过的那几招你看到了吧,家学渊源呐。”
摸不到头脑的常信只能忍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