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如因为处理事务,在外书房待到夜深才回屋,刚走入圆舒轩,发现叶歆背着双手,站在树下望着天空发呆,不禁有些好奇,迎上去问道:“大人?怎么这么有雅兴?”
叶歆心中烦忧,见了紫如,略略将愁思压住,轻叹道:“心烦意乱,不知如何化解,无法入睡,想站在树下赏月。”
紫如机敏,转头瞥了一眼正房,若有所悟,小声问道:“是因为夫人吗?”
叶歆在她面前坦言无忌,因而苦笑一声,叹道:“一着错,满盘皆输,世事发展,非人力所能控制啊!”
紫如见他突然感慨世事常变,知道他心中的确烦忧苦闷,不禁有些担忧,思索片刻,轻声道:“不如到我屋里坐坐,我陪大人说话解闷。”
叶歆与她相交极深,没有任何避忌,直爽地笑道:“也罢,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紫如想起昔rì伴随叶歆坐着车帐从京城一直至龙溪城,再到卧牛城,经常琴歌相伴,其乐融融,不禁抿嘴一笑,伸手扶着叶歆手臂,嫣然道:“走吧!”
紫如原住在厢房,叶歆嫌她的屋子小,又打通了一片房屋,另设了一个别院,直通图舒轩。院子不大,只有两间屋子,都是青石所建,高雅别致,一对小巧的红灯笼挂在拱形的院门前,院门后有一块花地,种着几株青竹,一条石子小路通往被青竹挡住的屋子。
谈笑间,两人进入了主屋,屋内分为外厅和内室,外厅布置的素净雅致,没有太多的饰物,zhōng yāng放着一张木桌,上面铺着一块绿底云锦,锦面有银丝绣花落凤,桌边有四张褐sè榉木凳。正面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一张文雕香案摆在画下,案上放了一个紫金檀香炉. 厅的左侧是一扇雕花拱门,通往内室,右侧放着一张竹制琴台,上面摆着一张凤尾古琴。
叶歆第一次踏入这里,打量了四周几眼,发现琴边放着一张软椅,似乎有些多余,不禁甩头望向紫如。
“不知大人何时会来听琴,所以就摆下了。”紫如嫣然一笑,伸手扶着叶歆左臂往软椅走去。
叶歆在软椅上躺下,突然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不禁有些感慨,若不是一番比较,也不知道妻子的压力竟是如此之大。
紫如取下几块香扔进香炉里,不多时便飘飘起了淡淡轻烟,室内瀰漫着清雅的香气,十分怡人。
“紫如,你这里太素净了。”
“大人喝茶。”紫如倒了一杯香茗放在他身边,举目看着屋内摆设,嫣然道:“反正我立誓不嫁,素净一点好。”
叶歆看着依然体贴的紫如,不禁感慨每个人都在变。冰柔变了,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她的脾气、xìng格与处事的手腕,一切都在改变,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面前的紫如也变了,她雍容华贵,美态更胜从前,地位所应有的气质在她身上表露无遗,如今的紫如走在任何地方都能让路人垂首相迎,不敢有丝毫亵渎之sè,即使告诉人们她曾在青楼,只怕也有大半的人不肯相信,但只有在他面前,紫如还是以侍女自居,这一点让叶歆十分感动。
众人中,大概只有凝心变化最小。虽然一时动情而深陷情网,但平静下来后,她又恢复了灵枢山世外仙子般清雅绝伦的气质,使人见之忘俗,然而当她望着叶歆,眉宇间还是隐隐藏着一丝扯不断的情意。
紫如见叶歆迷惘的眼神盯着自己,好奇地问道:“大人,我有甚么好看的?”
叶歆忽然叹道:“如果大家都不变该多好啊!”
没来由的一句话说得紫如愣住了,抿嘴笑道:“我不会变,无论我有甚么地位,仍是大人的侍女,只要大人愿意,紫如随时为大人抚琴唱歌,随大人游览山川。”
看着温柔体贴的紫如,叶歆忍不住叹了一声,妻子原本也是如此,可惜世事多变,一切都无法复原了。
正当他沉思之际,紫如已悄然坐在琴台之后,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屋内随即响起悦耳怡情的琴曲。
乐音注入了叶歆耳中,随后化于无形,渗入血脉之中,他只觉得全身都被紫如玉手轻轻地按摩着,有种说不出的轻松舒服,心头的不安困惑也在片刻间淡忘了,脑子逐渐恢复了平静.
“咳,咳。”
突然的两声清咳打断了舒心的琴声,叶歆睁眼望去,见紫如捂着胸口,脸咳得通红,想起她的伤病初癒,心有不忍,劝道:“说会儿话吧!别弹了,rì后还有机会。”
“对不起!”紫如面有惭sè地望着他。
“过来坐坐,我正好有事想问问你。”叶歆朝她招了招手。
紫如搬了张小椅放在叶歆身旁,贴着他身边坐下,问道:“大人有甚么想说吗?”
叶歆把双手垫在脑后,眼睛望着房樑,喃喃地道:“我的事你也清楚,柔儿和緂妹势成水火,其中又夹着冰柔的杀母之仇与红烈的敌国之怨,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若不答应緂妹取天下,也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世事难料,岂是人力所能及,大人不必过于自责。”紫如幽幽叹道:“几年前,我作梦也不会想过有今天的风光,大人为我们带来了机会,改变了我们的一生,这份恩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想的太简单了,事情因人而变,人也会因事而变,我只计算了事情的变化,却没有计算到人的变化。”
紫如问道:“是说夫人吗?”
叶歆长叹一声道:“我原答应帮緂妹取天下,可柔儿突然改变主意了,她要把天下留给自己的孩子,说是要为梦山留下更好的一生,做为母亲,这很正常,只是她突然提出要求,把我弄得不知所措,直到现在思绪还是一团乱麻。”
紫如沉默了,这种家室之争的确令人心烦。
“柔儿原本不是这种人,想不到也变成这样。”
叶歆实在有些怀念童年时那个冰柔,现在的冰柔似乎变得聪明了,若是以前,她会坦言说出心中所想,现在却知道利用怀柔之术安定自己的心,虽然只是小事,但展现的权谋手段,与她爽朗直率的xìng格大相迳庭,使叶歆不禁慨叹世事变幻。
紫如嫣然一笑,道:“这是因为大人不懂女人,女人争宠的时候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也是天下最笨的人。”
“争宠!”叶歆细细地品味着话中之意,心里深以为然,眼角瞟向紫如,发现她的神sè间也有些异样,忽然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 “我该谢谢你。”
紫如知道他在说甚么,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歆心恼气闷,淤积在胸,无法吐出,突然想一醉解千愁,于是唤道:“紫如,去弄点酒菜来,陪我小酌两杯。”
紫如知道他从不主动喝酒,现在居然要自己陪他小酌,可见胸中之烦闷,她不忍拒绝,体贴应道:“难得大人有兴致,紫如怎敢不陪?
大人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
“嗯!”叶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阵阵的清香飘入鼻中,纷乱的思绪似乎渐渐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