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苦笑道:“这种事莫说要我去想就算要我再重说一遍都困难得很。”
他盯着楚留香道:“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出来的?难道你脑袋的构造和别人不同?”
楚留香失笑道:“我本来也有几点想不通刚才在棺材里想了很久才点点滴滴的将这件事从头到尾拼凑了起来。”
胡铁花笑道:“原来这是棺材给你的灵感。”
楚留香正色道:“这倒不假一个人若想找个地方来静静的思索一件事棺材里实在是个好地方。”
胡铁花道:“哦?”
楚留香道:“因为一个人若是躺进了棺材就会忽然觉得自己与红尘隔绝变得心静如水许多平时想不到的地方这时都想到了许多平时本已忘记了的事这时也会一一的全都重现在眼前。”
张三笑道:“如此说来小胡就该整天躺在棺村里才对!酒实在喝得太多想得太少了。”
胡铁花瞪了他一眼才皱着眉道:“我的确也有件事还没有想通。”
楚留香道:“是不是那张图?”
胡铁花道:“不错云从龙临死之前郑重其事将那张图偷偷交给你由此可见那张图的关系必定很大是不是?”
楚留香:“是。”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但那张图上却只画着个蝙蝠。”
楚留香沉吟着道:“这蝙蝠想必也是个关键其中的含意想必很深。”
胡铁花道:“你想出来了没有?”
楚留香道:“没有。”
他这答复的确干脆得很。
胡铁花笑了看样子像是又想臭他两名。
突听一人道:“那编幅的意思我知道。”
说话的人是金灵芝。
张三笑了笑悄悄道:“原来她的耳朵也很长。”
胡铁花道:“女人身上本就有两样东西比男人长的其中一样就是耳朵。”
张三道:“还有一样呢?”
胡铁花道:“舌头。”
他声音说得很低因为金灵芝已从棺村里坐了起来自从她给白猎碰了个大钉子之后胡铁花就好像对她客气多了。
楚留香道:“金姑娘知道那图上蝙蝠的含意?”
金灵芝点了点头道:“嗯。”
她眼晴红红的像是偷偷的哭过。
楚留香道:“那编幅是不是代表一个人?”
金灵芝道:“不是是代表一个地方。”
楚留香道:“什么地方?”
金灵芝道:“蝙蝠岛那‘销金窟’所在之地就叫做蝙蝠岛。”
楚留香眼睛亮了道:“如此说来那些曲线正是代表海水。”
张三抢着道:“那圆圈就是太阳指示出蝙蝠岛的方向。”
胡铁花大喜道:“如此说来我们只要照着那方向就能找到蝙蝠岛;只要能找到蝙蝠岛一切问题就可解决了。”
金灵芝冷冷道:“只怕到了蝙蝠岛里你的问题早就全解决了!”
胡铁花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灵芝闭着嘴不理他。
楚留香道:“人一死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金姑娘是不是这意思?”
金灵芝终于点了点头道:“上次我们出海之后又走了五六天才到蝙蝠岛现在我们就算是坐船也至少还有三四天的行程何况……”
说到这里她就没有再说下去。
但她的意思大家却都已很明白。
就算航程很顺得既没有遇着暴风雨也没有迷失方向就算他们六个人都是铁打的也能不停的划——
以他们最快的度计算也得要有七八天才能到了蝙蝠岛。
他们还能支持得住七八天么?
这简直绝无可能。
胡铁花摸着鼻子道:“七八天不吃饭我也许还能挺得住但没有水喝谁也受不了。”
张三苦笑道:“莫说再挺七八天我现在就已渴得要命。”
胡铁花冷冷他说道:“那只怕是因为你话说得大多了。”
张三板着脸道:“渴死事小憋死事大就算渴死话也不能不说的。”
英万里仰面瞧着天色忽然笑了笑道:“也许大家都不会渴死。”
胡铁花道:“为什么?”
英万里的笑容又苦又涩缓缓道:“天像越来越低风雨只怕很快就要来了。”
天果然很低穹苍阴沉似已将压到他们头上。
大家忽然都觉得很闷眉锁得更紧道:“果然像是要有风雨的样子。”
胡铁花道:“是风雨?还是暴风雨?”
张三叹了口气道:“无论是风雨还是暴风雨我们都很难挨过去。”
大家呆了半晌不由自主都垂下头瞧了瞧自己坐着的棺材。
棺材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做得很考究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漏水。
但棺材毕竟是棺材不是船。
风雨一来这六口棺材只怕就要被大浪打成碎片。
胡铁花忽然笑了笑说道:“我们这里有个智多星无论遇着什么事他都有法子对付的大家又何必着急?”
他显然想到别人都会跟着他笑一笑但谁都没有笑。
此时此刻就算他说的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也没有人笑得出来何况这句话实在一点也不好笑。
因为大家都知道楚留香毕竟不是神仙对付敌人他也许能百战百胜但若要对付天他也一样没法子。
“人力定可胜天”这句话只不过是坐在书房里窗子关得严严的火炉里生着火喝着热茶的人说出来的。
若要他坐在大海中的一口棺材里面对着无边巨浪漫天风雨他就绝不要说这句话了。
太阳不知何时已被海洋吞没天色更暗。
只有楚留香的一双眼睛仿佛还在闪着光。
胡铁花忍不注又道:“你是不是已想出了什么主意?”
楚留香缓缓道:“现在我只有一个主意。”
胡铁花喜道:“快快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是什么主意?”
楚留香道:“等着。”
胡铁花怔了怔叫了起来道:“等着这就是你的主意?”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只有这主意。”
英万里叹道:“不错只有等着到了现在还有谁能想得出第二个主意?”
胡铁花大声道:“等什么?等死吗?”
楚留香和英万里都闭上了嘴居然默认了。
胡铁花怔了半晌忽然睡了下去喃喃道:“既然是在等死至少也该舒舒服服的等你们为何还不躺下来……至少等死的滋味并不入人都能尝得到的。”
无论是站着是坐着还是躺着等死的滋味都不好受。
但大家也只有等着因为谁也没有第二条路走。
楚留香一生中也不知遇到过多少可怕的对手但无论遇到什么人无论遇到什么事他的勇气都始终未曾丧失过。
他从来也没有觉得绝望。
遇着的敌人越可怕他的勇气就越大脑筋也就动得越快他认为无论任何事都有解决的法子。
只有这一次他脑中竟似变成一片空白。
风已渐渐大了浪头也渐高。
棺材在海面上跳跃着大家除了紧紧的抓住它之外什么事也不能做。
他们只要一松手整个人只怕就会被抛人海中。
但那样子也许反而痛快些——“死”的本身并不痛苦痛苦的只是临死前的那一段等待的时候。
一个人若是还能挣扎还能奋斗还能抵抗无论遇着什么事都不可怕但若只能坐在那里等着那就太可怕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得出一个人的勇气。
楚留香脸色虽已白但神色还是很镇定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胡铁花居然真的一直睡在那里而且像是已经睡着了。
英万里低垂着头金灵芝咬着嘴唇张三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自言自语仿佛在低低唱着一渔歌。
只有白猎始终挺着胸坐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瞧着金灵芝满头大汗雨点般往下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猎突然站了起来盯着金灵芝道:“金姑娘我要先走一步了我……我……”
这句话尚未说完他的人突然跃起竟似往海里跳。金灵芝惊呼一声楚留香的手已闪电般抓住了他的腰带。
就在这时张三也叫了起来大叫着:“你们看那是什么?”
黑沉沉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点星光。
暴风雨将临怎会有星光?
胡铁花喜动颜色大呼道:“那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