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破屋中,周蜜坐在啸天野身边,忘却了前时的生死离别,苦难悱郁。转过苍白的脸庞,显出一片嫣红,喜孜孜的说道:“今次我们都大难不死,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啸天野朝她看去,微微有点招架不住她引人爱怜的容颜,稍待平静后才道:“俺过惯了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日子,要俺住在武功院里,实在,实在不舒服。”
周蜜娇笑一声,道:“谁说过一定要你呆在武功院里啦?江湖中人自然是要跑江湖的,不如我跟你一起闯荡江湖,去行侠仗义怎么样?”
啸天野感觉到她情不自禁的靠过来,像是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向后移开,呆呆的道:“想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蜜又向他靠近了些,轻声道:“呆子,人家是要和你在一起。愿意吗?”
啸天野浑身一震,看向她透露出一股深情的秀眸,一时间仿佛触电般,整个脑海混乱起来。
周蜜又微微笑道:“说你呆,你瞧你,怎么不回答人家的话?”
啸天野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说,当然愿意。可是他终忍住了。
“俺,俺,俺已经习惯了。真的习惯了。就算明天要被人砍下了头,今天照样睡的下。就算喝醉了,被人刺一剑,一样会喝个大醉。俺本是无所牵挂的人,不担心江湖风雨多。可,可是,你,你懂,懂俺的意思,俺,俺想你”
周蜜幽幽的道:“既然啸大哥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只要能跟着啸大哥在江湖上逍遥一日,对我来说,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情到深处,岂是啸天野可以抵挡的?
纵使他有混元一气功,铜皮铁骨不惧任何刀剑。
可是情之一物,又哪是刀剑可比的呢?
啸天野虎目放光,沉声道:“若你真的愿与俺并肩携手,快意恩仇于江湖。俺啸天野决,决不负你!”
周蜜迎向他挚热的目光,本是哀怨的面容,慢慢的解开,绽放出浓烈的幸喜。她忽然闭起嘴转过脸去。
啸天野不明所以,见她沉默的背影,不知是自己哪里得罪她了,要道歉却欲语无言,只有干坐着,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周蜜猛的转过脸,红着面颊,挥动秀拳轻捶他胸口,一边娇嗔道:“你真坏,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呆子,还要人家咄咄逼人的求你,始才答应,真是羞死人了!”
呆子,啸天野脑际中忽然对这个词重复起来。
(二)
“呆子!”
啸天野只要听到他这样唤自己,就会苦笑不已。
事实上他除了苦笑别无办法。
天下间居然有人会这样称呼他,传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
苏穆然提着一壶喝了大半的酒,斜坐在他身边,苦笑着道:“这里是依红院,不是敬亭山虎寨,算小弟求你啦,别摆出你这副招牌似的呆板面孔行不行?外面哪个不是倾城倾国的女子,你这样谁还敢来陪我?”
啸天野脸上一条疤带着猩红色,刚刚脱茧,他正襟危坐的道:“俺可没说要来,是你硬拖俺下水的。”
苏穆然哈哈大笑,揽着他的肩膀,低声又亲密的道:“行啦,我看你是心有所属!嘿!你别拦我口啊!想我苏家大少行走江湖,看惯了春风秋月,像你这样的汉子没有女人铁定是不行的!说实话,刚才小弟邀来的女子,有没有可以入您老法眼的?”
啸天野哑然失笑,摇着头道:“你是风liu公子,俺却是蛮荒野人,人家漂亮的姑娘最爱你这样的公子哥,对她们俺却不敢妄想,皆由于她们既嫌弃俺身上的这股子臭味儿,又瞧不上俺这类的大老粗。”
苏穆然捂住肚子,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倒下,笑的接不上气,一看啸天野气苦的脸,笑的更厉害了,呛出了些许泪,他潇洒的抹着泪道:“很少听到你这样自怨自艾,哈,难道你没有听过美女爱英雄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不用小弟我多加解释吧?试想,若我不是江南的苏家大少爷,不是江湖上出名的人物,不是文采风liu兼并武艺超群,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天仙艺玲肯垂青于我呢?”
啸天野苦笑着道:“论吹牛的功夫,你认第二,天下谁还敢认第一?”
(三)
淡淡的夜色,在昏黄的月下,由苍白与金黄,逸静与悠然,混合着飘忽不定的冷意,围绕在破屋内外。
周蜜抚mo着啸天野弯起的嘴角,眨着眼问道:“在笑什么呢?”
啸天野听了,霍然从甜美的回忆中走出,面色一黯,道:“俺想,想起他了。”
周蜜凝视着他道:“谁?”
“苏穆然。”
(四)
江南苏家,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家,相比神剑山庄和碧云轩虽然微微有些不及,可是她的历史却在三家中最为悠久。
这是年轻的时代,却也是黄金般回忆的年代。
告别了风liu倜傥,绝代奇才的纷涌,淡忘了昔日传奇,千古颂唱的辉煌。江湖,在一个个小故事的递进中,又慢慢的变的有趣起来。
苏穆然恰是这个年代的一个特点。
他文采风liu,武艺不俗,而且为人慷慨,已是一方群雄敬佩的豪杰大少。
但他也有可惜之处,也许天嫉英才,他偏偏惹上了江湖上最不该惹的人。
方虎。
江湖人称方老虎。
虎踞宣州敬亭山,各方要道都有他的人马,约八百余众,因他与宣州州府老爷方亭是八拜之交,所以无人敢管。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刀枪不入,丈八长矛可比涿郡张翼德,一套桓侯枪法使的出神入化更是无人可挡。
时年末岁寒,苏穆然带着江南名妓柳红慧游经敬亭山,恰被方虎手下喽罗看见,以柳红慧之美色,这些土匪盗贼如何抵挡的了?当下便想抓了她去逍遥快活。也是这些贼子平日无人来管,认为自己本事通天,瞧那苏穆然书生打扮,以为可欺。
六个喽罗上去不过三个回合即被苏穆然打的狗爬般滚回了山寨,上报方虎。这方虎刚和几个心腹比酒,喝了三坛白干,初时未见酒力,听得手下讲明情况,心道:“这一个书生多半也是江湖中人,只是到了老子的底盘岂由得他猖狂?”于是叫嚣道:“儿郎们!待你家爷爷去收拾那书生,再把娘们掳回来做压寨夫人!”
还有他的心腹多做巧舌,在一边笑言:“老大的本事谅那不开眼的书生是走不了一招的,只是这女子却未必如他们所说有这般美貌,别说了难以改口,还是先去瞧个清楚的好!”
这下方虎豪兴越发,夹着长矛带上十几个手下就去找那苏穆然了。
远远一瞧,只是略微见着柳红慧的体态,已让方虎心魂儿都飞了出来,只盼能马上风云交汇,雨雪霏霏。
他大步流星,挺着长矛来到苏穆然面前,大喊一声就一枪刺去,只当结果了对方欲和仙子快活。
此时,酒意上头,枪头已失准度,唯有蛮力而已。
苏穆然招架了几式,露个破绽引他上钩,腿脚一撇,使了招“娘子有礼”叫这方虎吃了回棉花糖,一身力量如跌在棉花堆里,“噼啪”一声倒在地上。
苏穆然不知这人是方虎,只在踢他一脚,闭住了他的穴道,笑牵着柳红慧的手走了。
敬亭山虎寨虽有八百余众,奈何各自操守,在方虎轻敌之下,只带着十几个手下,这些人见方虎败了,不知他是酒醉输了招,以为这苏穆然武功胜于方虎,哪里有胆子拦他,只有眼睁睁放他走了。
此即一回,让苏穆然交恶于方虎。
之后,方虎百般计谋要抓到他,以解当日之耻。
通过宣州方亭,他使计哄骗,以方亭出面,重金请来中原第一名手,岩落。以画尽天下美色为名,邀来十位各方名妓,其中便有柳红慧一人。
一夜,方虎独自摸黑在客栈掳走了柳红慧,施暴三日,可怜柳红慧乃一艺妓,从未如此被糟蹋过,当晚咬舌自尽。
方虎唤人下得一书告知江南苏家苏穆然。
“欲救柳女,十日后来敬亭山虎寨!”
不说苏穆然与柳红慧有深交,就是平常女子,他也愿意为其上刀山,下火海。何况还是去领教一个手下败将?
可是酒醉后的方虎与清醒时的方虎岂可相提并论?
苏穆然与他打了三十回合,力有不支,被他一枪刺在大腿上,不敌被擒。
方虎呼儿唤郎,将苏穆然吊在虎寨门梁上,下置油锅,倾满黄油,点燃干柴,只待油锅沸腾,要将他活烧来吃!
苏穆然见了,大笑着道:“苏某平生趣事见过不少!只是这等游戏但闻未见,想不到能亲自领略其中滋味,既然盛情难却,苏某也不推迟了,就请快些吧!”
方虎听了,大骂道:“苏穆然!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口乖!等待会儿你下了油锅,千万别让爷爷听到半声求饶!”
苏穆然大笑道:“我苏穆然平生从未求过人,就你一头病虎想听?只怕不够分量!”
油锅已沸,眼瞧着苏穆然这等英杰要丧命于此。远远传来声音说:“且慢!”那说话之人是个汉子,他出现在寨门外,几步间已到了油锅边。
只见他微微显矮的个子,身材结实,样貌平常。他背上缚着一把刀。刀背镶着金边,刀口略宽,平整斜尖,比一般的刀短上三寸,刀尖的背上有一个圆口,刀柄被布绑着。
他混身是血,却未见伤痕,想是他一路打将上山,身上的血都是虎寨之人的。
方虎座下一个喽罗高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不知道我家爷爷今日有事,难道想找晦气不成?”
苏穆然瞧这汉子,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个胆量独自闯上山来。
那汉子看上去似很老实,唯唯诺诺的道:“俺,俺是,是来,来找水喝的。”说着,他看着油锅,双手抓住锅边,肉掌碰到这滚烫的油锅,立马发出了“滋滋”的烧烤声。他抓着油锅像是拿碗一般提了起来,仰颈对着锅边,将滚烫的油水,慢慢的倒向口中。
看的在场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瞪目咧嘴。
方虎瞧着浑身一震,说道:“混元一气功!江湖中人,有这份功力的,除了啸天野,再无他人!”
那汉子放下油锅,抿了抿嘴,吐出一口热气,说:“是,是俺。俺,俺来找你,找你比比。”
方虎大笑了一阵,说道:“我也很想与你比试,看看是你的混元一气功厉害,还是我的十三太保横练厉害。只是今日要活煎这人,不如明日再比!”
啸天野道:“这样的油水,怎么,怎么煎人?你,你不要开玩笑。俺,俺今,今天,就要和,和你比。”
方虎脸一沉,见啸天野的双手还握着油锅两边,他微微一笑,道:“那等我煎了这人,再和你比?”
啸天野道:“现,在,就,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