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老弟前日在大街上遇见鹃子了,可是也不是?”
顾王府的正厅里,吴如孝推开满桌子军报,摘下只剩得半片镜片的眼镜,似笑非笑地望着于得海。(看小说到顶点小说网www.23us.com)四壁褪了颜色的壁画上,龙、凤、拖长尾巴的野鸡、捅马蜂窝的猴子(1),还有那些已辨不出本来面目的眉眼,仿佛都在那里嬉皮笑脸着。
“是,不过……”
于得海出了名的大嗓门一反常态地纤细着,左手不住扯着右边垂荡的空袖。
“莫再扯了,尔这破袍,再扯便扯断了。“吴如孝笑道:”她是女官,又非娘娘,尔既与她有缘,改日本藩寻几位王兄和傩,好歹请下龙凤合挥(2),抬与尔做了贞人便是。”
“千岁说哪里话来,小弟道州乡里规矩,同姓不婚,小弟如何能作此乱行,叫父老乡亲们笑话!”于得海脸涨得通红,眼神里却透着些黯然:“再说小弟穷得没一片屋瓦,如何敢生此念头?”
“唉,也是,如今天国弄到这般光景,还谈甚婚,论甚嫁!”
吴如孝扫视一眼雪片般的军报,不禁摇头叹息起来。
“千岁千祈宽草,如今忠王千岁居城铺排一切,谅城外些许残妖,总逃不脱……”
吴如孝打断他:
“尔晓得那日鹃子为甚出宫来?”
“说是奉旨赐龙袍与荣千岁么,”于得海挠挠头:“小弟这般想,如今虽是苦楚些,难得君臣和睦一心,这天国江山,便再不稳,也终究会稳的了。”
“老弟哪里晓得其中奥妙!”吴如孝的面色变得激愤起来:“前一日忠王兄登殿,苦求陛下让城别走,言道此番困城,不比往日,城外要害俱失,各省救应无望,若不出城,灭绝定也。尔道陛下如何讲?”
“如何讲?”
“陛下言道‘朕铁桶江山,天兵天将多过于水,何惧清妖者乎?尔怕死,便会死,朕天国江山,尔不扶,有人扶,王次兄出令,合城有不遵者,人人得而诛之,而欲走欲留,一任于尔便了。’”
“那……荣千岁他?”
“忠王兄当即放声大哭,求陛下一刀将他赐死,免他日更受刑曹之辱。陛下大怒,不由分说,便将忠王兄赶出了金龙殿。”吴如孝说到这里,眼眶已不由得湿润了:“大约陛下还朝后自觉对功臣不住,方教鹃子赐出龙袍,算是安抚罢。”
“怎会这样!”于得海满眼俱是迷惘之色:“壬子、癸好年打江山时候,天王陛下何等英武,如今却如何满嘴都是听不懂的天话?”
“陛下本就是——陛下本不是如此的,”说到天王,吴如孝终是有些踌躇起来:“只王长兄信王、王次兄勇王二人一味固执,任意胡为,陛下为其所惑,是以……”
“哼,当年若非王长兄胡乱带兵,小弟何至于在高资断了这条臂膀!”于得海愤愤地抚着右肩断臂处的伤疤:“那王次兄小弟虽不曾见过,便瞧他卖官敛财,设卡害民,也知断然不是甚好角色。”
“嘿,尔又来,”吴如孝苦笑道:“尔不认得,那日大街上,尔何苦救他性命?”
“啊?!”于得海恍然大悟,原来那日骑马的高胖老者,竟是天王二哥,权势煊赫的王次兄勇王洪仁达。他愣了半晌,这才恨恨地唾了口唾沫:“呸,怪不得如此肥胖!早知是他,便摔死小弟也不管的。”
“咚咚咚~~~”
府门外那具破堂鼓忽然骤雨般敲响,一个弊衣赤足的仆射踉跄着一头撞进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