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1 / 2)

 时局的发展果然和王利宾所预料的一样,不,甚至比预料的更糟:杭州城收复不过两个月辰光,号称“万里长城”,拥兵八万的江南大营,就像纸糊的灯笼一样,被不知从哪里一下冒出来的十多万长毛兵将,一下捅了个八面漏风。wenXUEmI。COm

“勿来事哉,听讲长毛打过丹阳,张副帅走勿脱,老早归天哉!”

“晚生听说常州也丢了,和大人(1)逃到浒墅关,吞大烟自尽,何大帅(2)一口气跑到苏州城下叫门,中丞大人问他‘东南半壁何在’,没让进城呢!”

“问得好!如此尸位素餐,祸国殃民之徒,岂能容他逃得天谴!”

“好,好啥些?伊该死,伊逃勿脱,吾呢眼看厢也逃勿脱哉,吾呢一个个都该死勿?”

……

其实根本不必留意这些随处可闻、不胫而走的传言,只消看看官道、塘河,自西向东川流不息的车马船只,和车上、船上、路上那些溃兵、难民惊恐的神色,就算再愚钝的人,也会立刻感到一股末日将临的恐怖和绝望。

于是城里的人纷纷跑到乡下来,乡下的人纷纷跑向上海和江北去,原已涨到五块一人的船钱,不几天就又疯涨到十五块、二十块,林正朝等一干秀才,还写了篇“先长后幼,先妇孺后男丁,先人后财,先契约族谱后金银细软”的什么“逃祸必读”,抄了许多份,镇里镇外,到处张贴散发,一面发,一面不住嘶声喊叫着:“长毛藓疥之患,不日当定,不慌不慌。”

可大家照样慌得很,这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些喊着“不慌不慌”的秀才们,脸上其实比谁都慌得厉害,更因为苏州府六座城门都已戒严,而且有人亲眼看见,写着“太平天国”字样的黄纸文告,已一直贴到了虎丘宝塔的塔根上。

王利宾这几天也烦燥得很,连那把“宁静致远”的纸扇子都顾不上摇,每日只关了屋门转圈子,像只饿极了的狼。

妻子月前便搭了王氏十二家(3)的便船,带着最要紧的细软,跑去了上海城里的亲戚家,但家里的几千卷藏书,乡下祖传的十几亩薄田,自然都是带不走的。不过,他焦躁主要还不是为了这些。

“这个长乐,真是气杀我了,哼。”

这些日子,他写那些蝇头小楷的献策书写秃了四、五支好湖笔,却都如石沉大海,全无响应,也还罢了,最后一次打发长乐下书,竟然连人带书一齐失踪,有人说,他在官道上被常州府过来的溃兵抓去当了挑夫,也有人说,他自己一个人跑到南汇乡下去了。

“说不得,只好自己进一趟城了,唉。”

王利宾皱着眉头,看了看家中仅剩的一个耳聋背驼、步履蹒跚的老仆,闭眼咽下最后一口难吃的硬面饼,摊开一张红纸,一面摇头,一面工工整整地写起了拜帖。

苏州城西南。盘门外。

河上船只早已撤尽,城门外也已草草竖起了两道栅栏,一门不知是崇祯还是顺治年间的大将军炮,龇牙咧嘴地蹲在栅栏之间沙包堆就的炮垒中。城垣上已搭起五花八门的板屋,官兵和练勇的杂色旗幡,在春风里有气没力地招展着。

王利宾看一眼栅栏边怀抱长矛的广东练勇,伸手摸一摸怀里揣的大红拜帖,正犹豫着是该上前招呼通报,还是干脆大摇大摆闯进城里去,却觉肩上一颤,被人从后面拍了一掌:

“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到底是学校中人,不约而同,也能来赴此大义,来得好,来得好!”

王利宾一回头,见是林正朝,正自错愕间,便见其身后乱哄哄挤着的一大群秀才、士绅、耆老、族尊之类,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王年兄来得正好,我等听闻张军门要拔队逃去杭州,因此公同前来哭劝慰留。”

“如今大敌当前,城中劲旅惟此一枝,如何便也逃了?”

“同去同去!晚便误了阖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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