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1 / 2)

 李鸿章当然总是很忙的,一个连衙门驻地都被人一占就是一两年(1)、城外几十里便遍布敌垒的巡抚,就算人偶尔不忙,心也一定很忙的。23Us.com

“坏了坏了,人么,一忙就容易急,一急就容易上火,一上火就……”

程学启一张黑脸阴沉着,匆匆穿过巡抚行署大门,卫兵向他行礼他也顾不得多看一眼,他心里正不住打着鼓:事儿办砸了,按说这当儿见大帅那是凶多吉少,可不见的话……

“方忠么?进来吧。”

李鸿章平静的声音从内厅传出,程学启定了定神,整了整衣服,一路小碎步挪了进去。

“坐。”

李鸿章一身便服,神态颇为安详。程学启忐忑不安地低头搓着衣角,没敢坐,只怯怯地嗫嚅着:

“大帅,那个王韬他、我……”

“没抓到是不是?你这混球,那点花花肠子我还看不透?要抓到,你腿没迈进月亮门,大嗓门也早进来了——坐吧。”

程学启见李鸿章不似发火的样子,这才宽心,斜斜地寻把椅子坐下:

“这该死的王韬真是奸猾得跟猴子一样,老程连夜带兵堵他的老窝,结果脚跟脚让他给溜了,老程闻着味一路追到十六铺,您猜怎么着?这小子上了花旗国的火轮船,老程眼巴巴看他站在舱口,干跺脚,那帮绿衣裳的洋鬼子(2)愣不让窝登船抓人!”

“王韬既然敢周旋于朝廷、发逆之间,自不是等闲之辈,哪能这么容易让你逮着?”李鸿章不紧不慢地横了他一眼:“方忠啊,我念一段话,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大帅您念,老程我听着呢。”

“事固有先其所急而后其所缓者,昔曹操先并袁绍而后取刘表,以成鼎足之势;明太祖先攻陈友谅而后克张士诚,遂以混一宇内。方其时,表与操势固相远,而士诚地处逼近,似宜先除,而明祖以为士诚自守庸才,不足为虑,友谅雄姿跋扈,诚恐伐张而陈蹑其后也——怎么着,觉得这见识管不管筋?”

“大帅说管筋,那准保是管筋的。”

程学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双手却依旧托腮,思索着方才那段话。他肚子里墨水原本不多,这段文言虽甚浅白,也须肚子里多打几转,方能回过味来。又过了半晌,他才猛一拍大腿:“这意思是说两条狗冲你咬,得先打死那条最恶的,是不是?管筋,愣是管筋!”

“咂吧出滋味来了?”李鸿章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你知道知不到这是哪个的见识?”

“哪个?老程知不到。”

李鸿章又瞟他一眼:

“接着听下去:至于围攻上海,当先为筹及者有三,一曰结援,一曰散众,一曰储货,上海游民不知凡几,而粤东、宁波之人尤多,游手好闲,喜于滋事,城外合围,势必无处躲避,生机将绝,杀机必起,得一人以起而应我,食物中已蓄度矣,使洋人疑而自防,粤人危而不安,则变必内生……”

“慢着大帅!”程学启如梦方醒,从椅子上蹦起:“这个,这个是王韬献给长毛贼的逆书啊。”

“不错,就是他。”李鸿章若有所思:“他给我上的那份自荐书,所陈时务,同样是刀刀见血,笔笔不走空,可畏,可畏啊!”

“那您还等什么?”程学启嚷道:“老程这就招呼曾大人(3)炮船去撵,也管不得什么洋船不洋船,中立不中立,这家伙不除,早晚是个祸害!”

“方忠,你给我坐下!”李鸿章长叹一声:“这王韬是陈平、马援(4)那样的人物,货卖识家,只要你给价合了他的意,他就能给你卖死命,眼么下他跑去香港,那边能给得起他中意的价么?就算给的起,又能祸害到咱大清么?”

“那我……”

“方忠啊,其实你抓不到正好,要抓到我还真难办了。”

程学启给他说得一头雾水,不住挠着头皮:

“大帅,您越讲老程越糊涂了。要说您是为的爱才吧,老程把他抓来不一样正好?怎么反倒让您老为难呢?”

李鸿章苦笑一声:

“方忠你如今也是正三品的前程了,怎么这么不懂得官场的奥妙?我爱才不假,可这王韬沾了这许多足以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他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物,你把他给我抓来,我用不敢用,放不敢放,只能学雷侍郎杀钱东平(5),把他杀了以免吃不到鱼反惹一身腥。”

程学启点点头,又忍不住追问道:

“照大帅这么讲老程倒是明白些了,可既这样,就更不该放过他,大不了老程把他偷偷喀喳了也就是了。”

李鸿章沉吟良久,缓缓站起身,在厅中缓缓踱着步:

“照这情形,朝廷剿灭长毛那是迟早的事情,可内乱未必就此便了,外患更是一年大过一年,咱中华上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缺嘛?缺谋略,缺见识,缺人才啊!那时候长毛也没了,是非也淡了,方忠啊,你没撵上他,留他一条生路,以后保不齐还能见上面、派上用场呢!”

一月后,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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