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昌县外一处连绵的山地之间,有条长龙正在缓缓行进。
这是安阳君的车队,满载着金黄的粟米和堆积如山的束修。
在大秦的威压之下,暗流肆涌,天下皆知代郡那位不下乃祖的安阳君正倾尽全力攻伐巨野河泽。
野心家觉得他盯上了巨野泽的易守难攻,圣王的拥趸认为他不堪民苦,正在进行一场吃力不讨好的远征。
还有那些接触过他,听说过他的人们,觉得安阳君少年心『性』,惯不能以常理度之,或是巨野盗对他不恭,这才惹得少公子不快,非要灭匪以求心和。
可不管安阳君如此做的缘由是什么,他这一次是彻彻底底扬名了。
大秦一世,对世家的管束前所未有的严苛,天下蓄奴过千或有,但养士过千的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而且身为反秦名士,想要在法吏的眼皮底下劳师远征,可不仅是辎重给养,行军布阵一类的问题
人脉,脸面,金钱,渠道,各方联络,散击合进,其中种种在他人眼里根本连想也不敢想,可年轻的安阳君却真的做了
他不仅做了,还做好了
谁也不知道安阳君用了什么法子,安阳一路全无动静,可打着他名号的武士就能源源不断地出现在薛郡外沿
那一车车辎重,一个个锐士都作不得假,有心人跑去安阳查探一番,突然间焕然大悟。
安阳君离家三年而未归,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家臣带在身边,也没有遣回安阳老宅,他把这些精锐之士分散在天下各处,若不是此次剿匪,何人能知他已经有了如斯实力
可这又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不施恩义,不作相处,家主家臣分散在天南海北,安阳君究竟是凭了什么,才让这诸多锐士敢效死命的呢
难道是人格魅力
赵柏不知道,李恪这一手扯猫皮作大戏的手段已经把天下搅动得风起云涌,他一如既往地打着哈欠,满嘴抱怨着李恪大半夜拖他来林子里喂蚊子。
啪
“大兄,这都两夜了,我们就不能回齐王寨食食火锅,听听嫂夫人调琴颂歌”
李恪随手一巴掌呼过去,正中赵柏脑门,又拍死一只蚊子。
“两件事,第一,妙戈的琴是奏给我的,可不是招待你的,你在旁听则听矣,再敢要求,以后就去寨外值夜。第二,蚊子这种东西呢,吸血有讲究,似你这等张扬的b型血在的时候,它们看也不会看我,若是你不在了,我找谁挡灾去”
“噫”赵柏狠狠一巴掌裹在自己脸上,掴出一脸血,面目狰狞,“大兄叫我来竟是为了挡蚊子”
李恪被他正义的目光瞪得心生愧疚,转开眼,姗姗说“也不全是你是主君嘛,臣下随时都会拼命,身为主君,哪有安居营中的道理”
“可是眼看张县都快到了,根本无人来袭啊”
“快了吧”李恪不确定地说,“消息都撒出去好些天了,彭越再不袭粮线,梁山那儿可就真要断炊了”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李恪钻出车厢,站在车辕看着远方蜿蜒前行的火把。
他突然发现火把有一些凌『乱』,不在头,不及尾,恰是长龙三分之一,就譬如蛇之七寸
有山风拂面而过,带过来隐隐约约,微不可查的厮杀声。
李恪长舒了一口气。
赵柏跟着钻出车厢,手搭凉棚眺望远处。
“大兄,车队『乱』了呢。这样子,是车轴断了么”
李恪淡笑着摇了摇头“墨者打造的车轴岂是这么容易断的,那是狐狸上钩了。”
“上钩了”赵柏瞪大了眼,“大兄,你也说此法古人用过多次,『妇』孺尽知,彭越就这般无智么”
“传统战法之所以好用,乃是因为它正打在人心之处。世人皆以为你的粮草兵源出自北地,远道而来,截粮虽是行险,可让你安然筹备,全力攻伐,难道就不是行险么”
“如此说来,彭越岂不是左右为难”
“哪止他左右为难”李恪朗声一笑,“由养”
“嗨”
“传我号令,收网,擒贼”
山道所在,四五百水匪正在猛攻车队所在,遍野都是喊杀之声,随处可见倒伏的尸首和飘『荡』着青烟的火头。
照理说看护车队的甲士不过二三十人,便是装备较水匪精良得多,可一人对付十几人,他们也当被很快消灭才是。
可车队的韧『性』却高得出奇。
突袭一起,护粮的甲士当时便向车驾靠拢,也不知砸了什么机关,硕大的轮毂登时便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