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号房竣工。
正月十四,十五,休息日。
待考的九十名学子却没有一个离开的。
春闱时日将近,他们现在就算吃饭喝水出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藏书楼也跟着人满为患。
到哪都有人在翻书,背书。
其他不用科考的学子们这段时间都无比自觉地远离了藏书楼。
正月十六。
漠北学院女子分院正式开了大门,招生。
同一时间,预考的九十名学子拿着饭堂分发的干粮,依次进入了藏书楼旁侧的伪号房。
预考同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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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城以西。上河村。
村中一家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里。
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扯住扛着锄头准备下田的妇人衣袖,“娘,我也想去学堂。今天漠北学院的女子分院就要招学生了,跟我玩的刘大妮和她小姑姑刘晓月都去了。”
林氏忙捂住自家小女儿的嘴,回头小心看了看正房方向,面上有些发苦,“冬冬啊,咱们家的钱都是你奶奶管着,娘亲拿不出来给你交束脩的银子,咱乖乖在家里呆着好不好?”
“那我去求奶奶。”韩冬冬说着扭头就要往屋里跑,被林氏眼疾手快的拉住。
她蹲下身抱住瘦弱的小女儿,“冬冬,不能去,你奶奶不会给咱们银子的。”
“为什么啊娘?”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林氏低头用手背蹭了蹭有些湿润的眼角。
只因为你不是她孙子啊!
这话她又怎么忍心跟女儿说。
“冬冬听话,咱们就在家里。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想学绣花吗,娘干完活从田地里回来就教你好不好?”
韩冬冬低头看着娘亲有些泛红湿润的眼角,有些明白了什么。
“那好吧,娘亲,冬冬等你回来。”
林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忍着发酸的鼻子笑:“我家冬冬真乖!”
她扛着锄头大步跨出门,忍住没有回头看自家女儿满是渴望的目光。
正房。
一扇窗户被一只苍老如鹰爪的手放下。
盘腿坐在炕上剥花生吃的韩老太往院子的方向轻嗤一声,“一个小丫头片子,长大了也是个赔钱货,还想上学堂,美得她!”
韩冬冬等娘亲走后,回到屋里翻出了娘亲惯用的针线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细细整理了一番。找出彩色的丝线放在最上面。
又拿扫把把屋里的地面扫的干干净净,看见墙角的脏衣服,捡起来抱到井边水盆里拿皂角泡上,美滋滋地想着,这样娘亲回来就好洗些了。
做完这些,她看了一圈没什么要干的了,忍不住扭头看向门口。
院门没有关,一辆扭头缓缓从门口走过。
韩冬冬看见牛车上坐着的人,眼前不由一亮,蹬蹬蹬跑了出去。
“大妮,晓月姑姑,你们是要去学堂报名了吗?”
坐在牛车的刘大妮和刘晓月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裳,肩上还垮了一个跟身上衣服同一个颜色的书袋,闻声转头看过来,“是啊。我隔壁的祥林哥哥说,漠北学院可大可漂亮了,一想到要去里面学认字画画,我就好开心。”
“有多大多漂亮啊?”
刘大妮挠了挠头,又猛地想起今天自己的头发是特意梳了好长时间才梳好的,连忙又放下手,“反正很大很漂亮就是了,等到了地方,看看就知道有多大多漂亮了。冬冬,你前几天不是说也要去学堂吗,怎么现在还不走,再不走就赶不上报名了,要不你跟我们家的牛车去吧?”
前头赶车的刘父也看过来,“冬冬,你娘是不是没空带你去,要不刘叔带你一程?”
韩冬冬下意识地想点头,她很想去,但她没有新衣服新书袋,也没有给学院先生们的银子,“刘叔,我不······”
刘大妮已经在自己身侧腾出来一个空位置,“快上来,咱们一起去看看漠北学院到底是什么样的?”
等韩冬冬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递出了手,被刘大妮一手拉上了牛车。
牛车慢慢远走,韩冬冬揪着手指头默默告诉自己,她就是想去看看漠北学院是什么样子的,等看完就跟着刘叔回来。
快到午饭时间了。
韩老太从正房里出来。
走到井台边踹了一脚泡着衣服的木盆,朝着偏房的方向扯着嗓子喊道:“冬冬,冬冬,你个死丫头片子跑哪去了,都快中午了还不做饭?”
喊了一声没人应,韩老太脸一黑,走到偏房门口伸脚就是一踹。
本就破旧年久失修的木门应声而倒。
她走进去把个屋里翻了一遍,“人呢?”
又跑出大门左右张望了一眼,看见路边老榆树下王婆子正在纺线,“王婆子,你看见我们家冬冬了没?”
王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们家冬冬不是要上学堂了吗?都跟着刘大江家的牛车走了老久了,你说你们家孩子第一次上学堂,怎么也得有个长辈陪着吧,今天报名人那么多,你让人冬冬一个人,去也不怕刘大江看顾不过来,把人给弄丢了。”
“什,什么?你说冬冬她去学堂了?”韩老太一双三角眼难得瞪这么大。
“感情韩双全家的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啊?”韩老太一拍大腿,原地转了一圈,“一个丫头片子上什么学堂,没得浪费钱,不行,我得去地里找冬冬她娘去。”
说着买着两条颤悠悠的腿往地里赶。
王婆子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
林氏一条田垄没有翻完,就被匆匆赶到地头的韩老太给叫了出来。
“老二家的,你给冬冬那丫头片子银子了?”
林氏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强笑了下,“娘,您说什么啊,儿媳哪来的银子,我这兜里比脸都干净。”
韩老太一想也是,哪次大儿子赚了钱回来,不都是上交到自己这的,她都有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