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我知道,这事你做不了主。”张晨说。
“但楼上的房间,我还给你们留着。”冯老贵说,“我想,你们迟早都会回来的。”
张晨点点头,他说谢谢,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这么长时间,有也没什么用了。
“总还有一些私人的东西……”冯老贵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呓语般地说。
张晨说对,我等会上去清理一下,团里就可以另外安排了。
“其实,其实……不急的。”冯老贵说。
“张晨,张晨,你在哪里?”
走廊里传来刘立杆的叫声,张晨看到冯老贵突然慌乱起来,脸刷地白了,张晨赶紧站起来,走出门去。
刘立杆已经快走到办公室门口,张晨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问道:“外面发完了?”
“还在发呢,快完了。”刘立杆说,“谁在办公室里?”
“没有人,我他妈的大清早被你吵醒,困死了,就来这里打个盹。”
刘立杆还想继续往那边走,张晨拉住了他说,走走,上楼去房间看看,不知道房间里现在怎么样了?
刘立杆已经被张晨搂着朝楼梯那边走,他还是回过头来朝后看看。
“你带钥匙了吗?”张晨问。
“要什么钥匙,一脚踹进去就是,这地方,你还会来?”刘立杆骂道。
两个人上楼,在二楼的楼梯口分开,张晨站在楼梯口,看到刘立杆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他并没有踹门,而是从包里掏出了钥匙,开门进去。
张晨这才上楼,早上匆匆忙忙被刘立杆拉了出来,他倒确实什么都没有带,他用肩膀抵住门,稍一使劲,门“嚓”地一下就开了,司必灵锁的锁销这边,整个被从木头的门框里拔了出来,挂在锁舌上。
门猛地打开,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差点把张晨呛去。
张晨站了一会才走进去,就感觉里面床上桌上地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张晨皱了皱眉头,都有些后悔进来了。
他站在那里,朝四周看看,定了定神,眼睛也开始适应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了。
这个房间的门上有气窗,外面走廊的灯二十四小时亮着,那灯又正好在这气窗的位置,所以这房间不分昼夜,总是不会漆黑的,他记得有好几次,金莉莉气恼地想把走廊上的灯砸了,都是被他拦住。
张晨走到了窗户前,把窗帘拉开,他清楚地想起他们走的那天早上,金莉莉把窗帘一遍又一遍地拉着,一定要拉到中间没有一点的缝隙,这才转过身,兴奋地和他说,好了,灰尘进不来了,这样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一切,就会和我们走的时候一样。
如果把窗帘拉好就可以挡住灰尘,那么现在,这满房间的灰尘又是哪里来的?
张晨自己都觉得奇怪,如今想到这些往事的时候,就仿佛是想起了别人的事,自己的心里,波澜不惊。
他想起了一个词:“尘封”,是不是就因为这些灰尘的缘故,才把他们所有的生气都湮灭了,连回忆都死气沉沉的,让人感觉,那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
他站在窗前转过身,在明亮的光线里,房间里确实都是灰尘,他看着这个他住了五六年的房间,现在竟有了疏离感。
他重新扫视一遍房间,然后想起,自己上来的主要原因,虽然是为了把刘立杆支开,但自己也是真的想上来,清理一下冯老贵说的“私人物品。”
他把墙上挂着的几幅自己画的油画摘下来,有一幅金莉莉的肖像画,他决定把它留在这里,它最后的命运,就随它自己决定好了,他不想带它回去,被小昭看到。
他接着看到了门后的油画箱,那还是父亲找工厂的木工帮助做的。
张晨打开油画箱,里面一管管的油画颜料都硬了,调色板上的颜料也板结了,整个调色板,就像一幅凹凸不平的世界地形图,张晨把油画箱倒空,把空箱子和那些画放在一起。
他接着打开衣柜,里面都是自己和金莉莉的衣服,这些当时他们用省吃俭用省下的钱,换回来的衣服,其实都是便宜货,现在再想起自己穿着它们的时候,都变得有些滑稽,张晨把柜门关上,这些东西,就由它去了。
张晨走到了一张两屉的桌子前,拉开一个抽屉,一抽屉都是他画的布景的草稿,张晨把抽屉合上。
再打开另一个抽屉,里面有三本影集,张晨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几页看看,里面不是金莉莉的照片,就是自己和金莉莉的合影,张晨把影集合上,不想再看下去。
另外两本,也是差不多的内容,他打开都没有打开。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牛皮纸袋,把影集都放了进去,看看墙上那幅金莉莉的肖像画,想了想,找到一把剪刀,从画框上,把画割了下来,卷起来,也塞进牛皮纸袋。
张晨找到一根绳子,把那几幅画和画箱绑在了一起,再看看房间,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了,他准备离开。
他一只手提着那捆画和画箱,一只手提着那个牛皮纸袋,走了出去,腾不出手,就用脚把门勾了一下,门合拢一下又自动打开,司必灵锁的锁销,“嘭”地一下掉在地上,又扬起一阵尘埃。
张晨摇了摇头,开着就开着,随便,他转身朝楼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