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贺明月回到属于自己那个小阁院,一推开院门,只见院中枯草满地,各个角落积满了灰尘。
眼前顿时浮现两个月前,她与柳儿被一辆简易马车送出门的情形,竟有恍然隔世的错觉。
亏铎哥哥还交待了贺云知要善待自己,以为贺云知在王府门口守了一整日也要接自己回来,真是如他所说,心中有一丝半点的愧疚所为,可见到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破败小阁院,这整个贺府的人,究竟是不是真心接自己回来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了。
贺明月原打算今晚先去佛堂陪祖母一宿,明日再让大夫人给自己安排一个容身之所。
只不过,她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被另一个念头强压下去。
如果她还打算明天再找大夫人安排容身之所,这又和原来的贺明月有何分别?凭什么他们一家子人,今夜可以睡得舒坦,而自己却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倘若不给她舒坦了,其他人也就甭想舒坦了。
贺明月凭着原主的记忆,走着夜路,一路摸到了大夫人的院子里。
大夫人的院子里明显与贺明月的那个小阁院天壤之别,这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多得数不清,并且,很巧的是大夫人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这会也正在这院子里,母子四人高谈阔论,一团喜气的模样。
“母亲,我猜那个贺明月此时回到她的小阁院,发现院里空无一人,荒草丛生,指不定正在哪个角落里捧着脸哭呢!”年满十三的贺之润作为贺家几代单传的独子,从小被众星拱月,被骄纵得不可一世,狂妄不羁。
大夫人听了儿子的话,虽没有附和,但也舍得说儿子一句半句,只是默默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成色极好的茶汤。
就听贺明珠忍不住接话了,“母亲,您不是最恨贺明月那丫头的吗?为什么又要撺掇父亲将那个小贱蹄子接回来呀?我看着她就心烦!”
“你懂什么?”大女儿不比儿子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重要,所以但凡说得有一点不中听,大夫人就会瞪女儿一眼。
贺明珠确实还未看懂母亲的意思,她刚刚也被母亲的眼刀子吓到,抿抿唇,低下头不再说话。
大夫人见大女儿和小儿子都说话了,唯有自己最喜欢的小女儿未曾开口说贺明月一句,心下略感欣慰。倒不是她见不得别人说贺明月,而是从这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机和城府。
很显然她这个小女儿能够在姐姐和弟弟分别在母亲面前发表言论,碰了冷钉子后,保持沉默,实属不易。
这份心机,这份城府,果然得自己的真传。
“明玉,你有什么看法?”可小女儿不说自己心中的想法,大夫人却还偏偏想知道,她搁下茶杯问。
“明玉认为,贺明月本就是我爹的长女,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在出阁之前,理应在父亲母亲身边养着!姐姐刚才那个抵毁贺明月,有失一个大家闺秀的风范,更何况贺明月还是与我们同父异母的姐妹!若有外人听见,笑话也是我们一家人。”
贺明玉说完,对大夫人颔了颔首,便低下头去。
贺明珠看在眼里,表面上无任何表情,心底却已在数落贺明玉,就你丫头心机重,专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说,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有一丝半点排斥贺明月被父亲接回府来。
“贺明珠!”
“母亲!”忽然听到母亲喊自己,正在神游的贺明珠吓得身子微微一颤。
“你好好跟明玉学学,学会长点脑子,免得以后嫁到婆家去,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票!”大夫人咬着牙瞪向自己的大女儿道。
“贺明月!”贺之润的眸光不经意扫向屋外,赫然见到不知何时站在院门下的贺明月,尖叫一声,那惊吓的表情不亚于见到鬼一般。
大夫人率先站起身来,第一个走出房间,站在外面的青石台阶上,定晴一看,还真是贺明月那丫头。
“贺明月,大晚上的,你不是自己的阁院里呆着,跑我这儿干什么来了?”大夫人一番镇定后,便拿出掌家者的气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沉声问道。
“母亲问得好!试问我的那间小阁院如今还能住人吗?”贺明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未能听到一些更有价值的内容有些可惜,但这也无妨,反正这些不说,她也能猜到他们一个个心中的想法。
“怎么不住?你从前不就在那间院里长大的吗?”大夫人一时被贺明月问得有些心虚,说话明显漏了底气。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贺之润刚才还跟您描述过我院里的情形,母亲这么快就忘了?既然父亲那么有诚意,将我从景亲王府接回家中住,为什么母亲就不能有诚意一点,将我的小院命人收拾干净一些呢?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回来呢!”贺明月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贺明月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你是未出阁之女,就那样不明不白地住在景亲王府,你还得意起来了是吗?”大夫人一见贺明月这阵势,是有重新住回景亲王府的架势,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从台阶迈下,走到贺明月的前面,拦了她的去路。
贺明月与大夫人面对面站立,各有气势。
贺明月发现出远门的这两个月,自己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除了景文铎那颗暖心石外,她发现自己居然长高了,从前比大夫人至少矮半个头,如今她竟然可以与大夫人平视了。
并且,贺明月从大夫人的眼底的诧异表情也读出了她发现了自己的这一变化,贺明月便清了清嗓音说道:“大夫人,人每天都在变化!你也许也没有想到,一别两月,那个原本矮小的我,有一天居然能与你有平视的一天!如今我连一个容身之所都没有,我还在乎那些脸面做什么?大夫人您给个话,要么马上派人去给我打扫院子,要么您就让个道,让我重回景亲王府居住!最起码在那里有无数的婆子丫鬟伺候,衣食无忧!就算我以后不能做正室只能做个侍妾,也比呆在这贺府强!”
大夫人被贺明月的话震住了。
这还是那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打不还口,骂不还小的傻女吗?为什么贺明月刚才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震得她无以用言语形容。
只不过,大夫人也仅仅被震住了一下子而已,作为在贺府呼风唤雨的人物,又岂会被一个小小的继女所左右。
“贺明月,我今夜还真就把话给你讲明白了,从你离开景亲王府被你父亲接回来的那一刻起,你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踏进景亲王府的大门半步,除非我……”一个死还未说出口,大夫人就发出一声惨叫。
吓得那姐弟三人以及院里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前赴后继,围了上来,“母亲,您怎么了?”
大夫人捂着胸口缓过神来,她朝院子的四面八方扫了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踪迹,该死的,居然有人敢在戒备森严的贺府暗算于她。
“贺明月,刚刚暗算我母亲的人,可是你招来的?”贺之润率先反应过来,走到贺明月的面前,指着她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