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幽冀众人的沉默,江东方面黑白两道的人物虽然看得尽皆胆寒,却也都高声喝彩,毕竟上面一阵虽然杨宁认输,可是他们总觉得伊不平有些胜之不武,只有现在这一阵取得的才是堂堂正正的胜利。师冥虽然也有些惊讶乔长辕胜得这样干净利索,却依旧拊掌笑道:“好好,乔兄果然武功高强,为我江东扳回一阵,功劳不这一阵你也耗费了不少心思,想必已经累了,就请下来休息吧。”
乔长辕听到师冥的吩咐,面上依旧表情木然,但是心中却已经波涛汹涌,他心知今日自己痛下杀手,已经得罪了幽冀,干系到家族左右逢源的策略,故而已经不可能得到父亲的谅解,惟有得到师冥的器重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再没有方才的冷淡漠然,深深一揖,便等着前来接他的轻舟到来。
西门凛虽然心肠如铁,但是见到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因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而死,也不觉心痛如绞,面上确实没有露出一丝软弱,只是轻叹一声道:“这一阵是江东赢了,志恒,从你们去把自己的兄弟接回来。”只是他虽然神情漠然,但是亲近之人都能够感觉到他眼中刺骨的寒意和难以言表的痛心。
仍然立在赴台之上的乔长辕听到西门凛这一句看似淡漠,却是隐含着无数心痛的话语,眼中闪过一丝苦涩,他一时冲动之下将从未有活人见过的绝技尽皆显露,又结下了燕山卫这样的仇人,虽然已经拿定了主意依附春水堂,可是心中仍是没有一丝欢喜。这时候,前来接他的小舟已经到了,他正要纵身跃下,耳中却听见一个清朗激愤的声音道:“阁下且慢,在下林志恒,忝为燕山卫演武堂弟子,愿向阁下讨教剑法,在下只是单人独剑,不知道阁下可有胆量接下这一阵?”
乔长辕身躯威震,回过头去,只见一艘小舟正向浮台而来,两个幽冀少年立在船上,其中站在船头的一个俊秀少年,双目尽是怒火,正狠狠地蹬着自己,他有些呆愣地望着那个少年,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的话语。只是一犹豫的工夫,那艘小舟已经到了浮台之下,那个少年纵身跃上浮台,按剑拦住乔长辕的去路,怒道:“阁下剑法高明,但是更高明的是手段心术,李大哥和叶兄弟死在你的手上,本来没有什么怨言,可是日后若传了出去,让别人知道我们演武堂弟子浪得虚名,两人联手还死在一个无名之辈的手上,岂不是贻笑天下。林某武功和两位兄弟不过伯仲之间,如今单人独剑向阁下挑战,阁下若胜,自然是再添胜绩,阁下若败,想必也不会以为我林志恒是车轮战法,趁人之危吧?”
听到林志恒石破天惊一般的挑战,不论是江东还是幽冀,众人都是瞠目结舌,明显跟着西门凛来到江南的八个少年武功应该差不多,刚才两人联手都惨败身死,这少年竟然要和乔长辕单打独斗,岂不是自寻死路,虽然乔长辕已经战了一场,可是两人一个是正在盛年的一流高手,另一个却是武功初成的少年,谁也不会以为林志恒可以胜过乔长辕。幽冀众人对他知根知底,自不必就是江东一方也有无数目光敏锐的高手,只需一打量就知道这少年武功绝不会强过方才出战的两个同伴。莫非是西门凛有什么阴谋么,否则怎会让这少年进行一场必死的挑战呢?无数的目光都向西门凛望去,但是秋日艳阳之下,却是人人看到西门凛面色铁青,绝不是赞同的意思。
西门凛感受到无数的目光猜疑地看着自己,不由觉得颇为恼怒,他知道林志恒的武功深浅,纵然乔长辕方才已经苦战了一场,但是那人气脉悠长,游刃有余,林志恒纵然是新力军,也是胜不过那乔长辕的。联想到随行的八个少年里面,林志恒和李廉却是最为要好,不由生出疑念,莫非这孩子是迁怒于我,所以宁可一死也要出战报复么?
想到此处,西门凛不禁微怒道:“志恒,不要胡闹,你若想出战,这一阵就由你和子文上场就是,你们的兄弟虽然死了,但是死在决战之并无仇怨可言,你若不能释怀,将来自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只是今日乃是我燕山卫和江东豪杰生死相决之刻,岂可任性胡为,令人以为我幽冀男儿是输不起的孬种。”
他严词斥责,林志恒却是神色不变,转身单膝跪倒,高声道:“统领明鉴,弟子们既然有幸得入演武堂,又受统领教诲多年,这条性命本就是准备为了王上、世子殿下舍去的,李大哥、叶兄弟战死此地,想必他们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弟子岂有不服气的道理。只是弟子却是实实在在地不甘心,这姓乔的扮猪吃老虎,没有一分光明磊落,如果不是这样,纵然李大哥和叶兄弟战败,至少也能逃得性命,这滔滔江水,哪里不能脱身?所以弟子定要向他挑战,就是为了证明我们演武堂出来的弟子,不是无用之人,请统领允许志恒向这恶贼挑战!”
西门凛听到此处眉头微皱,在他的心目临阵决战,智慧往往比武功还要重要,乔长辕手段虽然狠辣卑鄙,在林志恒这等少年人眼或者瞧不起乔长辕的手段,但是在他瞧来却是无可厚非。知道林志恒的心意,西门凛还是决定阻止林志恒,正要严令他退下,林志恒却已经看出不妙,一声铮鸣,已经拔出宝剑,霜刃如雪,倒执剑柄,解开髻,一剑削断长,厉声道:“弟子心意已决,若是统领大人定要阻拦,弟子情愿一死。”
身体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可伤损,见到林志恒断明志,西门凛不由动容,长长一叹,道:“你太胡闹了,你要挑战向别人挑战,别人未必应战。”
见西门凛已经默许,林志恒大喜,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默默立在浮台一角,神色古怪的乔长辕,斩钉截铁地道:“你若胆怯不敢应战,林某也不怪你,不过下一阵不管你们谁来讨教,都是我林志恒一人接下。”
听到林志恒的狂言,江东一方自然是哗声四起,但是林志恒只是仗剑立在台上,黑衣迎风,断飘舞,气度潇洒,神采飞扬,眉梢眼角尽是睥睨天下的傲气,对众人的谩骂听若不闻,只是冷冷瞧着乔长辕,等他作出决定。
乔长辕强忍心中的怒火,伸手握住剑柄,手指不由轻颤起来,可见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但是他是生性谨慎的人,一向信奉知道世事反常即为妖的道理,这少年明显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却要逼迫自己出手,若非是有足够的把握,就是想要寻死,他经历过许多勾心斗角,却还没有见过喜欢自己寻死的人呢。所以他是万万不愿出手的,偏偏这少年极力挤兑,若是自己当真避战,只怕人人都要以为自己方才的取胜不过是阴谋诡计,而非是真实本领,这对他有意投入江宁的目的是极为不利的。想到此处,他长出了一口气,向着师冥深深一揖,高声道:“是否应战,侯爷一言可决,乔某无不从命。”
他却是将难题抛给了师冥,师冥如果决定让自己出战,那么为了得到这位对自己前途干系重大的东阳侯的青眼,即使是冒些危险也是值得的,如果师冥想稳胜下面一阵,不许自己出战,那么对自己的声名的影响小了许多,也不需担心师冥看轻了自己。
师冥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乔长辕的心意,但是他本是魔门新秀,眼界极高,乔长辕虽然表现出了过人的心智武功,但是此人在他眼里的份量不过是等同草芥,并不放在心上。对师冥来这十阵之约不过是拖延时间,造成机会罢了,这一阵就是败了,也不过是被西门凛扳回一局,不如利用这个机会再考验一下乔长辕,如果乔长辕从容取胜,那么对于西门凛一方的士气则是极大的打击,他倒也乐见其成。所以不需思索,师冥朗声笑道:“既然这位小兄弟诚心挑战,本侯见乔兄仍有余力,不妨成全一下他,本侯再次静候佳音,素华,替本侯倒上一樽酒,昔日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日本侯也希望看到乔兄一展神威,好让本侯敬乔兄一杯美酒。”
乔长辕心中明白,师冥是提醒自己,虽然自己内功深厚,可是方才毕竟苦战一场,而自己武功的深浅,那少年也已经看在眼里,与其拖延下去,弄个大意失荆州,不如快刀斩乱麻战决,想到若是自己当真取胜,就可以趁势向师冥输诚,彻底脱离豫章乔氏的束缚,心中不由一热,扬声应诺之后,乔长辕回过身来,朗声道:“乔某接受阁下的挑战,生死各安天命,若是阁下战败身死,乔某可没有兴趣再接受任何人的挑战。”
林志恒冷冷一笑,道:“姓乔的,你莫非真将自己当成三头六臂么,林某向你挑战,不过是为了证明我演武堂弟子并非浪得虚名,若是西门统领、凌副统领向你挑战,你能够在他们手上走过十招,都是你走了狗运,这一阵小爷如果战败身死,那是咎由自取,不会有人为小爷向你寻仇的,你放手进攻就是。”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一战,乔长辕心中再无杂念,淡淡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负手立在浮台一角,林志恒冷冷立在对面,按剑不语,那和林志恒一起驾舟过来的少年欲言又止,满怀期望地看了林志恒一言,才抱起李廉和叶威的尸体,下了浮台离去。这时,两个已经等候了多时的小水贼提水上来,想要清洗浮台上面的血迹,免得影响下面的一战。林志恒一眼瞧见,挥手阻止道:“不用麻烦了,左右还要溅血上去的,你们等这一阵结束之后再来清洗不迟,否则岂不是白费功夫。”
众人听到林志恒那满含杀意的话语,都是心中一凛,心知下一阵必然是生死立见,只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一个十**岁的少年可以胜过乔长辕这样的一流高手,毕竟这世上像杨宁一般的人实在不多何况他们方才已经见到过了李廉和叶威的本领。
乔长辕却是淡淡一笑,对林志恒的狂妄丝毫不曾放在心上,他已经决意要战决,自然不在乎林志恒说什么,只是挥手示意,让那两个水贼下去。
到了此刻,所有的话语都已经成了多余,林志恒和乔长辕四目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杀机,两个水贼刚刚跃下浮台,就听到两声龙吟也似的剑鸣几乎同时响起,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两道匹练飞舞回旋,剑光如电,刺目惊心,却是再也看不清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