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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了难怪了,难怪姐姐不认得陈煜。如果她没记错,她头一次见到陈煜的时候,是十二岁那年的仲夏。也就是说,根本还没到那个时间……
窦妙净躺在床上像个锅贴似的,怎么都睡不着。一骨碌就爬起来,不及趿上鞋,赤着脚便跑到了窗边。把那糊着天青色窗纱的菱形窗推开,外头的老香樟枝繁叶茂高大如云盖,遒劲的枝杈直伸到她所住的云露居二楼东厢。
她的心直往下沉。
泛黄的樟树叶掉满地,连二楼廊子下都稀稀拉拉地铺了半片。微风撩过,叶子悉悉索索地贴地滑走,像是小童逐戏一般。
这树正是春夏才掉叶子,秋冬反而不容易掉。所以现在正是春夏交迭之际……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芍月担忧。
窦妙净神色黯淡地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外头的蝉太聒噪。”
她这时才听到那些蝉叫得厉害。夏蝉跟秋蝉是不一样的,爹爹学识渊博,外祖又是杏林世家,这些学识她跟姐姐从小就耳濡目染了。她虽然笨,不及姐姐学得好,可也分得出来夏蝉的精力充沛与秋蝉的日薄西山。刚才没注意蝉声,这会儿发觉,心里就更加不安了。
窦妙净性子内向,心里总爱藏着事。芍月服侍惯了,听出这话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她便体贴地应她:“等银屏回来,让她把蝉儿都粘了。”
“银屏去哪儿了?”窦妙净这才想起来,一直没瞧见她。
芍月道:“萦大爷回来了,她老子娘也跟着回来了,太太允她家去瞧瞧。”
窦氏在临安算不上名门望族,老祖宗的时候是靠在宁波海上贸易发迹。自大未放宽科举政策,允许商户三代后子孙入仕,老祖宗便有意栽培窦氏水字辈的子孙读书。
当初为了这个事,窦氏族里闹得不可开交。挣功名是不错,可窦氏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也不能撒手不顾了呀。
老祖宗心一横,索性分家,除了几个自己看得中意的孙子,其他人要选择继续经商,那就继续走下去,他也不管了。那几个水字辈的孙子,里头就有窦妙净的父亲窦沅。老祖宗一门心思要把窦氏扶上仕途,索性让那几房在临安置了产业,统统迁居到凤起街。
到窦妙净这一代,二房四房依旧经商,但已不拘于宁波一个地方。天津、山东、广州以及大未腹地,都有窦氏的置业。窦妙净可以毫不脸红地说,临安的酒楼,有三成是姓窦的。
但因工商出身,窦氏在士林中并无声望,更谈何在世家名门林立的临安有立锥之地。初入临安,老祖宗各方周旋交际,过得比在宁波还不轻松。读书人重气节,而商人重利,那时候的临安窦氏所受的冷脸白眼,多得数不清,就连长房大老爷窦洳后来任了云南盐课提举司的大提举,这一情况都没有多少改善。
因为窦洳只是从国子监走出来的例监,说到底还是跟钱沾了边的。
再后来,三房的大老爷窦津也走了这条路,倒比窦洳好些,合了顺天府提刑的眼缘,入了按察使司任佥事。
老祖宗走的时候说,他这辈子还能看到家里出了两个大人,也就知足了。不过这条路不能停,江崖海水的官服他们窦家就得明明当当地穿在身上。
所以窦沅中了二甲进士的时候,整个窦氏,就连二房四房都震动了。没成想,商户家里还真能走出个读书人来。临安那些世家们,也就渐渐改了眼色。
要是老祖宗还活着,怕是做梦也会笑醒。
继窦沅之后,草字辈的后嗣开始渐渐拔尖儿,在临安士林里小有名气。长房大爷窦萦十九岁中举,即便在临安城,也算是后生可畏。他自小在京里读书,难得回临安,这一回是来祭祖的,明年的春闱至关重要。若是挂榜的话,窦家就出了第二个进士,光想想,窦家的人都有点激动。
银屏一家子是世仆,老子娘还有两个哥哥随窦萦在京城。上一次回来,还是窦萦二十岁成亲的时候。这么一算,银屏也有快三年没见着家里人了。
窦妙净撇去心中杂乱的想法,柔柔地道:“既去了,你派人跟她说一声,我没事了,叫她在家多住几日。”
芍月吃惊,忙忙替银屏答谢:“她知道了得高兴好半天。奴婢替她谢谢小姐,小姐可真好。”
二小姐今儿个是吃错药了还是摔糊涂了?以前她可不会这么说,顶多问问银屏何时回来,就不会再说别的了。她可不太爱搭理丫鬟们,更别说关心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