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武闻之皆惊,正待作商议,忽听一声炮响,两山上伏兵尽出,一眼望去,竟有三个万人队!原来蒙古伏兵大将见宋军突然止步徘徊,心知对方已有疑惑,所以虽未合围,也三军齐出。东山西山各一队,两山背后居北绕出一队,正正是三个万人队!
宋军立刻大哗,郭破虏喝令各队压住阵脚,极目放眼周围,看有何险可据。须知蒙军每个万人队中有两千骑兵,三个万人队就是六千骑兵,倘若一起冲锋掩杀,这三千步骑登时变成齑粉,便是两刻都用不上。
武修文见西南处有一大片树林,当时深秋,树叶已然落尽,树木皆是光秃秃的。灵机一动,对破虏道:“何不去西南树林处结阵,鞑子骑兵便难以施展,只要不被冲锋,拖延得一时三刻,再作良图。”
郭破虏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断断不可!目以深秋,天干物燥,满地皆是枯叶,倘若鞑子用火攻,我们三千人全部烧死在林内了!”
武修文矍然而惊,自知失言,想到全军被大火烧死在林内,不禁打了个寒颤。倘使刀枪相对,便是拼死在沙场上,也是生逢乱世,大好男儿死得其所,若是连还击都不能徒然被烧死,那果然是决不甘心。
却说这蒙古军为何一万变三万,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原来忽必烈早有计谋,若为单袭樊城,本就不需千里赴战机,便是慢慢的走,樊城在那里也不会跑掉。何况孙子早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兼程倍道,所求乃是攻其不备,然则纵然樊城空虚,一个万人队也未必便能攻拔。纵然攻拔,大汗刚薨,漠北必是要有一场大大的争斗,留樊城兵多,恐北还不力,留樊城兵少,转眼又必易手,是以攻樊城为虚,围点打援是实。预先暗伏三万兵于襄樊间的要道,剩下的一个万人队大张旗鼓浩浩荡荡的沿路去打樊城,襄阳必派兵急援,汉江本是宋军地利天险,但宋军一渡汉江,则地利易手,诱宋军于旷野野战,赶至江口杀之,则可轻易扼杀宋军生力军。如此,大胜则唾手可得襄樊,小胜亦可斩获无数。届时收兵北还,在忽里勒台大会亦可以此功来夺取皇位。正可谓一石三鸟,环环相扣。
郭破虏看向西南地势,彼处有一大片洼地,地面坑洼不平,有水滩沼泽,历来是汉江发水泄洪之处,登时大喜。趁蒙古军尚未合围逼近,号令全军转入洼地。洼地高低不平,骑兵虽然可入,却难以冲锋,如此一来,便可展开步兵作战,而地势潮湿,亦难火攻,唯独背后便是汉江,倘若支吾不住,不免全军要被赶入江中杀死。
军马进入洼地,立时抢占较干燥的一块高地。郭破虏就地整编,将所有骑兵收为一队,自己亲将,共三曲六百骑,步兵交由二武,共十二曲两千四百人,留三百人居中主控一百五十盏元戎弩,大武带一千人主防北路,小武带一千人主防东路,一百人居中策应。郭破虏自带骑兵为游军。
每一伯站成一个方阵,前军使枪,后军剑盾,敌军冲前便枪兵直刺,放箭便缩到后军盾牌阵后。元戎弩兵的三百盾牌交由骑兵,由骑兵构置一个盾墙工事,以防蒙古兵远射。想必蒙古军潜行而来,必无霹雳投石车,故不须排出散兵方阵以避轰雷巨石,也省了麻烦。因此阵形颇俱精妙,可参见下图加之了解。[[[CP|W:210|H:140|A:C|U:http://file2.qidian.com/chapters/20155/13/3480842635671302880802500909610.jpg]]]蒙古三个万人队,西山东山两队在洼地北,东两面列队,而中央万人队则稍在远处立定,望去似三军主将。三支万人队皆列成冲方阵,蓄势待发。须知看书常见几万军大战几万军,实则并非数万人操刀齐上阵。
行阵作战,何队突击,何队助攻,何队防护侧后,何队居中调度,何队接应,何队游击,一丝不乱,千年来早有成法。久经战阵之良将,往往看一眼敌阵,便知胜负之数。敌军阵容严整,行动有素,则敌将必强,若无必胜之数,当去。反之,行阵混乱,旌旗不整,则敌将必弱,可一击而溃,当战。孙子有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
三军混战,倘若敌军突出奇兵,亦或援兵大至,甚或偶然主将落入敌军之手,则三军大溃,全军覆没。正是兵凶战危,实不可不察也。
蒙古军所结冲方阵是蒙宋皆有的传统阵形,乃是以主将中军一个千人方阵为核心,左右后各三个护军,每军五百,左右两翼,每翼一千,中军之前乃是前军一千五百人的大方阵,前军左右各为一个千人队,称左右前卫,最前方的锋面由轻骑兵两千组成锥形。每一方阵间距约二十丈,便于骑兵与战车出入。此阵通常以前锋破阵,左右前卫夹击,前军扫荡,合计五千五百人为锋面,实需助力,方才调动左右翼的两个千人队,而左右后方的三个护军,除非敌军危机主将,否则绝不轻动。
郭破虏将三千军马布于洼地的高台,蒙古军的前锋便难以突击,东,北两路军只得将前锋骑兵以弓弩略阵,前军一千五百步兵进前转为前锋向前,缓缓逼近,同时左右前卫向中央靠拢,挡住前军进击留下的空当。在十倍之众,稳操胜券之时,行阵依然中规中矩,绝不在阵中留下一个空当,蒙古军纪之严整可见一斑。难怪蒙古两个万人队西征欧亚大陆一直打到多瑙河,一国之力,尽出于行阵中的各个小卒。
郭破虏喝道:“元戎左军对北,右军朝东,举弩半矩,闻令即放。”又道:“骑兵盾墙闻合即合,闻开即开。”众军凛然听命。
蒙古军前军堪堪到了两百步之时,前锋骑兵突然鼓噪冲前,千弓齐放,箭如飞蝗,前军步兵趁机猱身突击。说时迟那时快,郭破虏大喝一声:“放!”元戎弩一发十矢,铁骨八寸短矢亦是黑压压一片飞出,矢方出壳,郭破虏继而大喊:“合!”盾墙举起,转瞬间蒙古骑兵飞箭已到,打得盾墙怦怦直响。蒙古骑兵连珠箭发,前箭刚落,后箭已至,宋军只得举盾遮蔽。但元戎弩发出的千多支机弩,却射倒一排冲锋的步兵。蒙古前军步兵鼓勇上前,后面骑兵跟近连射,竟是不想让宋军能放下盾牌反击。
郭破虏看步兵冲到约三十步前,蒙古骑兵在一百五十步前后处,大喝:“开!放!合!”盾墙齐开,机弩蔽日而出,旋即躲回盾墙,蒙古骑兵猝不及防,登时被射倒五六十骑,余者忙退后至两百步开外,如此一来,倘若放箭便会伤及自军步兵,便不敢放箭。这一连对射,蒙古军中箭者有三百余人,宋军五十余人,但蒙古军兵是宋兵十倍,相较之下,还是宋军吃亏多些。
武敦儒,武修文齐喝:“枪阵!”枪兵从盾后显身,抢上一步,长枪齐出,第一列枪兵持枪及腰,第二列枪兵举枪从肩上过,第三列枪兵则手挺标枪,只待敌人进前,便一起投枪,正是三重枪阵。
蒙古兵手举团牌欺至,宋军第一列枪兵长枪齐出刺敌大小腿,第二列枪兵刺敌头颈,第三列标枪高高投出,正是让蒙古兵上下难以兼顾,刹那间血花飞舞,前排的蒙古兵倒了一地,紧接着蒙古兵的标枪也到,闪避不及的宋军枪兵也俱各身上挂花。武敦儒一声断喝,宋军团牌兵迎上,盾砸刀砍,枪兵退至团牌兵身后,兀自仗着长枪从缝隙中穿刺。
近身肉搏,便不必怕蒙古军射箭,武敦儒,武修文督催军士,每伍四人防御,只一人攻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需居高临下将蒙古步兵阻挡在坡下即可。然则蒙古步兵一波一波压制,宋军防线渐感吃紧。此乃因宋军人少,步兵需不断激斗,不得喘息之故。
郭破虏见及此中关节,乃命元戎弩队盯紧蒙古骑兵,只消骑兵进入两百步之内,立刻千矢齐发。自己则一提掌中斩马刀,带六百轻骑从坡后溜下,只弹指间便从蒙古步兵侧后掩至,郭破虏一马当先,斩马刀挥出一道光环,首当其冲的蒙古步兵被从右颈批到左胁,没看到杀自己之人是谁便断为两爿。刀势未尽,顺势插入那步兵前方之人脊背,直没入两尺多深,郭破虏虎吼一声,双臂一扬,将那人挑了起来,扔进蒙古军人群,尚未落地,便已死的透了。
便在此时,南面三里处,一标轻骑疾驰而来,当先一匹马,通身火红没一丝杂毛,马上一个人,戎装贯甲,手持方天画戟,正是郭芙。
注:
(1)蒙古骑兵骑射天下无双,且臂力惊人,骑射可及近两百步。与蒙军野战,常常还未及近,便被乱箭射死。汉人军队射程只一百二十步,原本绝非蒙军之敌。幸喜宋朝手工业发达,竟然仿造三国诸葛亮的连弩,制造出元戎弩。元戎弩一发十矢,矢长八寸,亦可及两百步,为抗蒙的重要利器。但元戎弩体积,重量偏大,单兵无法使用,难以大规模配备。
(2)半矩:中国古代对角度的定义,半矩为宣,一宣为45度。
(3)弹指:佛教对时间的定义,一弹指为7.2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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