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2年3月,金山恢复秩序半年后,祖家族老祖良辅突然出面向北美总督府提出诉讼请求。他拿出了在加州新临汾的地契,称祖家有三十万公顷被人侵占,祖家的财产正在被他人盗窃,官府有责任赔偿他家所遭受的损失,对在他的土地上挖掘出来的金子,祖家要求得到自己应得的份额。
这种诉讼要求在海外领地是合理合法的。跟大明本土不同,本土的所有矿产都属于朝廷所有。根据大明海外领地条例,大明移民所购买的土地所有的产出都属于个人,包括矿产在内。祖家控告了在祖家土地上定居的一千二百二十户移民家庭,要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迁移出去,归还祖家。
同时,祖家还控告北美总督府不作为,任由移抢夺自家的财产,要求总督府为祖家所修建的葡萄园、苹果园、皮革厂、葡萄酒厂以及伐木工厂和养殖场,支付赔偿金三百五十万龙元,要求总督府为被毁坏的田庄支付一百八十万赔偿费,此外他还要求从开采出来的黄金中提取他自己的份额。
祖家为了打这场官司,祖良辅让他的长子祖大宽和四房族老祖良鼎一起回北京城专程去大理寺递交诉状,祖大宽和他的四叔祖良鼎为了这个官司,跑遍了朝廷所有的相关部门。一个月后,出人意料,没有一点征兆,大理寺竟然受理了这件案子,这样,所有关注这个案子的人都大跌眼镜。
大明有史以来,第一起“民告官”的案子竟然被朝廷受理了,如同一道惊雷,引起了社会上的广泛关注。各家报社和电台纷纷跟进,大江南北,人人都很关注这场官司的进度。一时间,肆虐全球的鼠疫的关注程度,倒是退到了第二位。
大明的老百姓很好奇,祖家由于民乱中造成的损失,祖家却要求朝廷赔付,这位祖良辅还真是吃了豹子胆,这场官司祖家不仅是民告官,还要求朝廷赔钱,祖家的人难道是穷疯了吗?祖良辅难道不要命了吗?而是负责审理这件案子的正好是刚刚上任的号称海青天的大理寺卿——海瑞。
案子并不复杂,事实也很明确,但是,大理寺卿海瑞虽然很同情祖家的遭遇,找遍了《大明律》所有的条文也没有找到支持祖家向北美总督府索赔的法律依据。因此,海瑞采取了折中的办法,他的最终判决是:非法占有祖家土地的一千二百二十户移民全部由北美总督府退还当初的土地出让金。祖家搬迁到别的地方安置,这些移民把以前开采黄金所得五分之一上缴祖家作为赔偿。至于,祖家向北美总督府索赔的要求被当场驳回。
不料,祖家代表当庭表示不服,祖大宽拿出祖家移民北美后历年所交的税收清单振振有词地说道:“根据大明帝国宪法规定,皇上和朝廷有保护大明公民的义务,祖家是大明的守法公民,不仅正常纳税,而且还有人服兵役。祖家对朝廷进了义务,就有资格寻求朝廷保护的权利。祖家的财产损失都是由移民暴乱造成的,北美总督府仅仅因为法不责众,不想激起民变,没有派兵镇压。而这一举动,恰恰是证明了北美总督府没有尽到保护合法公民财产权的义务,给祖家造成了严重的损失。因此,我们当然有理由要求赔偿。这难道不是体现宪法的精神吗?”
一时间,海瑞也哑口无言。旁听的人也议论纷纷。无奈之下,海瑞只好宣布休庭。这场官司引起了一场社会大讨论,于是乎,各种砖家叫兽开始在各大报纸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1572年,第一次判决的消息一传开,便在北美总督府所在地金山城引发了一场大风暴。上万人聚集起来闹事,那些财产受到威胁的人会合起来,跑到北美总督府请愿,企图把他们非法占有的财产合法化,同时他们也不愿意与祖家分享自己淘金的所得,理由是他们已经向朝廷交税了。
过了没有多久,有人爆料祖家获取土地的过程存在着暗箱操作,要求廉政公署彻查祖承训是否利用权势,非法占有土地。一时激起千层浪,祖承训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廉政公署介入后,北美大陆很多移民大家族非法占有土地的事情也纷纷曝光,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很多非法占有土地的案子曝光,有的地方整县八成以上的土地都成了一个宗族的家产。
为了避免宗族势力过大,朝廷不得不出台了新的《宅地法》,规定了同一宗族的人不能够居住在一座城市内。这样一来,祖家在北美成为了人人唾弃的对象,但祖良辅已经骑虎难下了。
祖良辅也没有想到这场官司会在北美引起这么大的反响,甚至还影响到了族长祖承训的前程。但他没有妥协,祖良辅不听家人的劝告,一直不停的上诉,想要讨回公道。但案子足足拖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在他临终之前,祖家最终还是被判败诉。
……
大明的老百姓虽然很关心这件案子最终的判决结果,但更加关心自己的经济收入,毕竟大萧条还没有退去,鼠疫还在肆虐全球。天大地大,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最大,时间久了,人们也就淡忘了。祖家索赔案虽然有些耸人听闻,但总理高拱和他所领导的这届政府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重振经济,防疫抗疫之中,这才是当今的重中之重。
祖家的那天破事在总理高拱眼里算个屁。即使是海青天海瑞也觉得祖家人过于贪婪了,他也认为宗族势力不宜过大,否则那些宗族就会变成法外之地。况且,在他看来,民众暴乱造成的祖家的损失怎么可以由当地政府来赔偿呢?因此,他对祖家过分的要求是不予支持的。毕竟也没有这样的先例。这一切都是因为黄金惹的祸!
大明本土和北美纷纷扰扰,遥远的巴拿马城日子却更难过。虽然有朝廷的支援,但肆虐了一年多的鼠疫阴云一直就笼罩在这座新兴的城市上空。有了磺胺,死亡率的确大大降低了,而且数量有限,天天依然有人死去。
1571~1572年度的春节与其说是春节,倒不如说是鬼节。无论是空空如也、暗淡少光的店铺,还是橱窗里零星的商品,无论是街上行人阴沉的脸,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法与昔日春节的热闹气氛同日而语。以往的春节,家家户户,不论贫富,都欢聚一堂,但今年却没有任何节日的气氛。
响彻城中的不再是烟花爆竹,而是悲哀的呜咽。在这座死气沉沉、寒冷彻骨的城市里,还可以看到几个孩子在奔跑嬉戏,他们哪儿知道他们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人人的心都只能盛下一个十分古老十分暗淡的希望,正是这个希望阻止人们坐以待毙,而这个希望也无非是单纯而顽强的求生愿望罢了。
因此,所有的人都显得很疲惫,尤其是心累!因为在今天,巴拿马人人都多少有些患鼠疫之嫌。也正因为如此,那些不愿意继续当鼠疫患者的人正在经历一种极度的疲劳,也许只有死亡能够使他们摆脱这种高峰状态的疲劳。
李时珍和庞宪这两位名医也很心累,疫苗的研制工作进度缓慢,想要生产出来更是遥遥无期,短期内就不用指望了。现在朝廷又派专人专船送来了一个货柜的名叫“链霉素”的新药,这是由大明生物制药中心研发出来的一种新药,既然在没有验证的情况下,已经开始批量投产。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李时珍不了解这种药品的性能,在国内他曾经听说过齐王府有一个试验室正在研究青霉素,这一会儿突然又冒出来一个链霉素,这让他非常不安。要知道是药三分毒,万一出了问题,他的良心会不安的。出于小心,李时珍还是要求先在志愿者身上进行人体试验,检测这种药的效果。
志愿者很快有了,而且很多。城里感染的人实在太多了,很多人已经奄奄一息。李时珍和庞宪商量了一下,他们选择了情况最为严重的十位,这十位在他们看来基本上是没有救了,反正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赌一把了!
其中一位被感染了的护士,名叫刘巧,是位不到二十岁的花季女孩,此刻她奄奄一息,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尽管如此,她的眼睛里还充满着对生命的渴望。女孩艰难的对庞宪说道:“院……长,我……我考虑过,就是让我……试药吧,我不想死!”
“放心!我一定会救活你。”
庞宪严肃的点点头承诺。他推开护士,上前亲自操作,用最轻柔的动作通过静脉注射,把溶解了药粉的药水打进了这个女孩刘巧的身体,做完这一切,他握了握刘巧的手,表示鼓励。
然后和李时珍一起静静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观察着病人的变化,等待这最后的宣判。整个病房里静悄悄的,不时还会从远处传来两下救护车呜呜的叫声。适才还很模糊的惊叫声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聚合起来,就是在石头山冈的附近。他们同时还听到一声类似爆炸的巨响,然后重归于寂静。
夜里深了,女孩的情况很稳定,不好也不坏,目前还看不出结果来,晚上的时候又打了第二针,李时珍去了实验室,继续他的疫苗研究。庞宪独自一人还守在病房里,女孩睡着了,呼吸也平稳了很多。这是个好现象。
庞宪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走到窗前眺望。他看见远处灯塔闪了两次。微风似乎吹得更有劲了,与此同时,一股风刮来一阵海洋的咸味。现在可以清晰地听见海浪拍打悬崖的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响起惊叫声的那边升起一片闪闪烁烁的光,一阵模糊的喧闹声随风传到他的耳里。
闪烁的光随即熄灭,于是,在远处,在那一溜平台的边缘,只剩下了淡红色的余光。在风声暂息的时候,他清晰地听见人的喊叫声,接着是射击声和人群的喧哗。庞宪竖着耳朵倾听,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不用问,城里的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总有人想逃离这里,强行闯卡。军警现在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哪个时代都存在心存侥幸的人。守夜的护士无奈的说道:“城门哨卡那里又干仗了。”
“但愿这早一点结束吧!是时候了,所有人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庞宪喃喃说,他心里明白,疫情不结束,这种事情根本结束不了,还会有牺牲品,这很正常。
“也许吧,”护士回答说,“院长,您知道么,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但想一想我们这里的情况跟西班牙人相比,实在好得太多了,能生在大明,至少我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