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郎旭人模人样地站在千语身边,身姿挺拔,略有护卫之态。我的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了一种隐约的盼望。或许,郎侍卫真的是如他表面上看上去的这般,是这群修罗里的异类呢?他对千语说起了自己嫁去江南的长姐,这种态度,似友似亲,但不像是对猎艳对象一开始能说的话。
或许,千语也会有如我这般的幸运呢?我不禁暗自期望起来。
郎侍卫示意其他众侍卫在门前等候,然后便一人先行在前,领我们进去。
于是我们三人从王府侧门进了廉亲王府。弘旺蹦蹦跳跳地迎上前来,热情地拉住了我的衣袖说到,
“阿诺姊姊,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急了。”
他今日着红袍,打扮得玉雪可爱。
在他身后,廉亲王福晋亲切地笑道,“阿诺姑娘,还有这位姑娘,这位大人,辛苦了。”
我与千语赶紧蹲下行礼,正式拜见了她。郎旭也向她请了安。她示意我们快起来。
我拿出袖笼里的一个扎着红绸的纸卷,递给弘旺说,
“今日是弘旺阿哥的好日子,阿诺竟无以为贺。仅以薄纸一张,聊表心意。姊姊祝愿弘旺阿哥,年年如今日,岁岁有今朝。健康成长,平安喜乐。”
廉亲王福晋摸着弘旺的头,示意他答谢。
弘旺接过我手中的纸卷,蜕下红绸,展开一看。他轻声读到,
“一次与阿诺姊姊一起踢球的机会。”
“一次听阿诺姊姊讲故事的机会。”
“一次让阿诺姊姊听你命令的机会。”
他一条一条地读了下去。读了几条,他笑着问我,
“姊姊,这些都是什么?”
一位男子的声音此时响起,“成诺女官厚礼相赠,犬子感激不尽。”
是那张酷似雍正爷的脸。
我立即侧蹲下身子,“奴才给廉亲王请安!”
千语与郎侍卫也依礼向他请安。
廉亲王福晋上前,将我扶了起来。她也笑道,“成诺女官的生辰贺礼,很是有心。”
我连忙致歉道,“奴才与弘旺阿哥没大没小。这些所谓的“机会”一词,对阿哥颇为不敬,还望亲王与福晋多加原谅。奴才只是觉得,对孩子们来说,如果说这样做是一次机会,他们会更有兴趣参与。”
诚然,我一个奴才,怎么敢跟这位小阿哥说,与我一起做这些事,是什么所谓的“机会”呢。确实是为了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故意这样写的。但是,这似乎是一项成功的策略。
弘旺抬头跟我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姊姊,我现在就要兑现一条,你陪我去踢球吧。我给你看我家的蹴鞠球,有好几个。也有额娘给我做的。你看看比你做的那个,哪个更好。”
他牵着我的手,便要往园子里去。
他的额娘制止了他。似乎隐隐是向千语身边的郎侍卫询问示意。
郎侍卫望向了我,我觉得客随主便。于是我们众人便跟随廉亲王府的人,往庭院深处走去。
陪弘旺玩了一会儿球,他显然累了。于是福晋招呼大家回厅中就坐。
才坐下来,弘旺抽出了他的袖中纸卷,兴奋地跟我说,
“我现在要用,一次听阿诺姊姊讲故事的机会。”
廉亲王福晋摇头笑道,“你的阿诺姊姊,被你折腾得不得安生。今日只准用两次机会,等下回阿诺姊姊再来我们府中,弘旺才能再用其他的机会。”
弘旺的小脸上,略显失望。
他额娘又说,“一次用完这些机会,下次阿诺姊姊就不来我们府中玩了。”
弘旺想了想,点点头说,那今日就只再用这个机会,听姊姊讲故事吧。
此地八岁的男孩,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我不是特别清楚。我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准备了一个故事。
我见弘旺坚持要听,便向众人致歉。福晋说无妨,请我说。
于是我轻轻说道,“这个故事很长,姊姊以后有空慢慢说给你听。今天说这第一段。”
其实我已经忘记了故事的很多细节,只记得大概内容,和他与玫瑰之间的那一段。
“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小王子。小王子来自天上的一颗星星。他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来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写故事的人,说要将这个故事献给他最好的一位朋友,或者说,献给这个朋友从前当过的那个孩子。”
正在这时,有一人背手走进了大门。一进来就面色阴郁,冷眼打量着我们三人。他的服饰华丽,神情倨傲,看起来非亲即贵。
我拽着千语的手站了起来,郎旭立即起身,站到了我们的身边。
廉亲王福晋也起身说到,“九弟您来了。”
又向我说到,“成诺女官,这位是九贝勒爷。”
我们三人向他蹲下行礼,口称贝勒爷吉祥。
允禟。我记得康熙大帝的第九子名叫胤禟。雍正爷继位之后,避名讳改为允禟。
他半天并不叫起。显然,这又是来考验我们众人腿脚功夫的那种人了。廉亲王福晋并未干涉,廉亲王本人也坐着一动不动。王府之行,此刻才剥去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本来不甚美的真容。
只见这位贝勒爷在堂屋桌边坐下,冷笑地朝我说了一段话。差点没让我气得当场吐血。
“你这奴才,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弘旺阿哥有了肌肤之亲。却不知你那万岁爷何时会下旨,将你赏给弘旺阿哥?”
千语握住了我的手臂,我没有移动身体分毫。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位九贝勒爷又接着说了一句。
“哦,爷忘了,你这奴才修习此类淫邪之术,恐怕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又有什么资格被赏赐给弘旺?”
我站起身来,向千语郎旭示意他们起身,即行离开。
弘旺一把拉住我的手说,
“阿诺姊姊,你不要和九叔叔吵架。弘旺不让你走。”
我强忍心中悲愤,弯下腰,捧住了他的脸蛋,在他额上轻印一吻。
我对他说,“祝你生辰快乐。姊姊改日再来看你。”
然后我站起身来,不再言语,向门外走去。郎旭护在我们身边,一时间,他的身体宛如一张拉起的弓,蓄势待发。
身后那人还是聒噪不休。
“听人说,你这奴才善用媚术,巧言善辩。怎么今日见了爷,如丧家之犬一般,一言不发便要落荒而逃?”
那个时候的我,经历尚浅,确实受不得这种激将之术。
于是我转过身来,对着屋内的众人,尽量用平稳的声音说到。
“奴才并无任何可辩之处。只是,贝勒爷所言,弘旺阿哥今日尚且年幼不懂。将来他长大了,若有人说起这样的话,阿诺今日不稍加解释,引他将来误解难过,岂非罪过?”
弘旺默默地跑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让我留下。
我接着说到,
“奴才所用的急救之术,实则传自奴才的郭罗玛法。修习之前,玛法让奴才必须背诵一段誓言。奴才今日当众复述如下。”
我握了握弘旺的小手,低头向他笑笑,心中一阵伤感。
然后我看着那些人,缓缓说道,
“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自由民还是奴婢,吾将一视同仁。”
“为他们谋幸福是吾之唯一目的。”
“时刻检点自己的行为,不做害人的劣行。”
“不做诱奸女患或病人眷属之事。”
“凡吾所见所闻,坚决不予泄密。”
弘旺看我面色严肃,轻轻摇着我的手说,
“阿诺姊姊,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你不要与九叔叔吵架。”
我低头向他说,
“弘旺听不懂最好。姊姊希望你永远不用懂这些事。永远象小王子那样,拥有一颗金子一般的心。”
说完我抬起头,对屋内众人说到,
“奴才答错一字,奴才的玛法便竹板加身。故而时隔数年,或不敢忘。不知以上誓言,是否可以缓解一些贝勒爷对奴才当日行为的不满?”
廉亲王福晋这时也重新站了起来,
“成诺女官,你误会了。他们爷们,说话就是这么糙。没有恶意。女官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微微一笑说到,“今日耽搁得久了。宫中忙碌,万岁爷只准奴才将贺礼放下即走。下回奴才再来登门,领弘旺阿哥的赏。”
弘旺还是牵着我的袖口,不愿意我离开。可是我实在不想与允禟这样的人同处一屋,多留片刻都是折磨。于是我终于狠下心,拉开了弘旺的手,我们三人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