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华姐姐以前也经常说,她一辈子不嫁人,不离开皇阿玛和宁额娘。现在不也是。”
诺如在旁边拍着手说,“是啊,现在诺华姐姐天天都在绣她的红嫁衣,还不让其他姐姐插手,整天高兴得很呢。”
我看了看莲儿,她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
我只好轻声说,“莲儿,我不能准,也不能不准。因为那是你自己的决定啊。你们将来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生活,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自己决定的吗?”
我环顾弘旺和诺如,他们静静地没说话。
许姑姑上前握住了我的臂膀说,
“福晋,虽说是早春了,这河边还冷。您身子要紧,还是早点回吧。”
腹内的小家伙闻言,狠狠地踢了我一下。我双手搭在了腰间,试图和缓一下气氛。
“你们不要觉得,怎么我也在乱说话啊。是的,咱们这样的家庭,父母之命会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但是我还是觉得,一个人应该自己选择怎样去度过他的人生。当然,我们作为父母亲人,很希望你们能允许我们参与这个选择,提供建议。记住,是建议,而不是决定。”
河边的谈话结束之后,其实我也有些不安,不知道我的说法是否还是太过前卫,他们不能接受?会不会传给周嬷嬷等人知道了,到时候见到我再来念经?
即使是在三百年后的世界,一个孩子就能够自由选择怎样度过他的人生吗?或者说,一个未经世事、眼界与判断力都很受限制的少年人,可以独力承担选择自己未来漫长人生道路的责任吗?所以我所说的,是否也是一种为了迎合少年人心意的言不由衷?或者说,那是我图一时痛快,对自己曾“受限”的青春岁月,如今跨过漫长的时光河流而做出的一种呐喊,和心理补偿?
第二天是一个阴天,我早起在书房练习书法。
这么说,更是言不由衷了。是的,我在给雍正爷写信。
“雍亲王,近日可好?饮食寝居均安否?一切事务顺利否?雍亲王福晋闲来无事,便想写信询问二三。可短回。见字如面。”
许姑姑在叩门。我将信对折,装入信封,站起身来。
拉开门来,将信交给她。她收入袖中,有些犹疑地说,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回。我问何事。她面带忧虑地说,
“铃兰姑娘在院里跪着,说是来领罚。”
“领罚?因为她昨天插话?都是自家人,不用分得这么清楚。”我笑了笑。
“不是。”许姑姑的态度还是有些犹豫。
我看了看她。她终于开口道,“好象听说瓜尔佳格格心绪不佳,一直在哭。”
我一急说,走,去看看。
许姑姑上前扶住我的胳膊。铃兰跪在院中影壁之后,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我喊她起来,说一起去深秀居。她上前,我朝她招手,于是她扶住了我另外一只胳膊。
我并不想被人当作行动不良的样子,但是这里的人均是如此做派,我也只能入乡随俗。她们总觉得要缓言慢行,谨言慎行。不知道如果是她们做了现代的医生,手上有三五个危重病例,个个人命关天情况紧急的时候,还能不能如此慢悠悠地走路?管她是不是孕妇,就算是孕妇,恐怕也要跑得飞起。
想起我当年的一位女同事,快要临产了,面临医学执照考试,结果在考场发动。她忍着阵痛,冷静地将所有考题答完提交。然后自己开车去医院,第二天一早孩子就出生了。同事们都说她勇敢,她却说,是我家宝宝心疼我,懂得安排时间。是啊,小宝宝若是哪怕提前一天决定启程,她不就得一边忙新生儿,一边读书备考么,确实懂得心疼妈妈。
也不知道我肚中的这一位,会不会也这么懂事呢?
“福晋,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许姑姑默默地开口。
我想了想说,“姑姑,谢谢您。回头到了屋里,你再对我说。”我轻抚她的手背。
她抿嘴道,“老奴僭越了,此话还得出口。”她淡淡地说,“毕竟福晋的身子要紧。王爷交代过老奴,福晋和您腹内的小主子,不得有一丝闪失。虽说福晋与成诺女官故人情深,也不能只是您不断去关怀故人的姊妹,而姊妹却不能体察您此刻的心情。最紧要是女官的姊妹,自己要学会安安分分地谨守本道,莫教福晋过多操劳为是。”
铃兰的手从我臂弯滑下来,又要跪下。我轻提了她一下,她站了起来。
我试着安抚许姑姑道,“姑姑您忘了,我在家乡海岛,做的是医者的工作。女同事们工作到临产,那是常见的情况。再说了,您这里象我这个年纪的初产妇少见,在我家乡却是很常见的。我自我感觉良好,姑姑放心。”
我注视着她的眼,她一脸严肃的神情。
“您这么看着我,特别像我娘。”我忍不住说。
许姑姑终于禁不住一笑。我拽着她的手说,
“脾气倒好象比我娘要好。其实姑姑你也不比我大几岁,也不怪我把你叫老了。”
她叹息了一下说,“成诺女官,老奴在心里,是把她当作今生有缘无份的女儿的。”
她朝我笑笑,眼圈微红。我握紧了她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朝她笑。
是啊,和许姑姑一样,我是多么地怀念阿诺!
我拉着铃兰的手,朝她笑说,
“成诺女官的额娘,可不也就是你家格格的额娘?加上我,额娘和姑母一起去看你家格格,你说她会不会就不哭了?”
铃兰没有被我的玩笑治好,反而一副要哭的样子。她哽咽着,泪珠滑过洁白的脸庞。
“是铃兰擅自作主,格格并未让来告诉福晋,铃兰自甘领罚。”
她噗通一下直直跪倒,哀哀说道,
“福晋,您要为格格作主啊。贝勒爷,贝勒爷他,他不是人,他要逼死我家格格!”
我大惊,几乎要向后一仰,幸好许姑姑使劲攥住了我的胳膊,我才站稳。她大声喝道,
“住口!小小贱婢,在此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