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看护的董氏忍不住擦泪，“什么药都没有用了。”</p>
“连苦都吃不了，还吃什么药？”</p>
朱见济才想发作，问太医为何不把这个事告诉他，衣袖却是被于谦挪手拉住。</p>
“陛下，大明……”</p>
他摁下冲动，重新坐回于谦的病榻上，握住对方干瘪的手，亦是渗出了眼泪。</p>
“先生，大明自土木之后……已经快十五年了。”</p>
“草原之上，瓦剌内附，鞑靼远遁，就连荆楚流民也被安置好了……”</p>
“百姓逢年过节，能吃上些肉……先生，可以放心社稷了。”</p>
“好，好。”于谦哼哼的发出笑声。</p>
土木堡之后，骤然衰败的大明国力，让于谦仿佛是个突然丧夫的寡妇，拉扯着一大家子茫然四顾，不知道如何是好。</p>
景泰帝被朝臣推举上皇位，要依赖他。</p>
朝臣群情激愤，是战是和是退，争吵不止，也要依赖他。</p>
好在列祖列宗保佑，大明的江山社稷终究是从尘埃里走了出来，并且越来越好。</p>
于谦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放心了。</p>
心中的挂念落去，于少保闭了眼睛。</p>
他还有脉搏，但能不能再次睁开双眼，又是一个令人忧虑的问题。</p>
朱见济轻轻的起身，环视四周。</p>
发现就算他跟他爹连续两朝时不时往于谦家里送东西，为他改善生活，可仍旧是一副普通人家的模样。</p>
甚至好几处都显得老旧凋落，透出一股朽气。</p>
“他脾气倔，常说锦衣玉食容易让人迷失心智，所以不怎么把好东西放出来，陛下和先帝赐下的贵重物品，都锁在了正房里。”</p>
董氏小声的解释道。</p>
“还有马车……之前跟我提过了，等他去了后，便还给朝廷。”</p>
朱见济于是想起来，于家仅有的一辆马车还是他以前刚刚命人弄出来四轮车时送给于谦的，方便老头上下班。</p>
谁成想在于谦心里，这些东西还是公家的。</p>
“就不留一点？”他问道。</p>
“不留了，反正人生来赤条条，死了也是赤条条……留再多东西都没有用。”</p>
“唉！”朱见济只能叹了口气。</p>
半夜，陪侍在于谦病床前的朱骧跟妻子在感受到某些东西后，猛然落泪。</p>
被朱见济留在于家的阮伯山飞快的跑回去，告诉在龙床上迟迟没能入睡的皇帝，“太保病逝了！”</p>
自从朱见济登基之后，少保自然也就成了太保。</p>
朱见济听完，久久不语，最后仍然是一声叹息。</p>
他披衣起身，在桌前提笔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沾墨写下来于谦那首著名的石灰吟：</p>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p>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p>
本来想着要亲笔写一份悼文，以表明自己对于谦的器重，但提笔忘言，只有这么一首诗回荡在脑子里。</p>
他可能真的改变了大明。</p>
起码这一世的于少保是寿终正寝，而不是被人诬陷致死的。</p>
朱见济没有让这位救时宰相看到傻逼皇帝重新登基，把好不容易稳定上升的国家再次搞的一团乱，反而让他看到了蒸蒸日上的大明朝。</p>
只是可惜，朱见济登上政治舞台的时候，于谦已经老了。</p>
而之后的大多政务，因为对大明有利，所以于谦都予以配合态度，让朱见济想给他加戏都不成。</p>
这是一个让皇帝极为省心的臣子。</p>
因为省心，在朝廷良性运转起来之后，喜欢按规矩办事的于谦存在感都低了下去，只知道他作为兵部尚书，经手的事情都没有出过问题。</p>
“给于谦上谥号……就谥曰‘文正’吧！”</p>
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p>
清白守洁曰正；守道不移曰正。</p>
对于文臣来说，这是一个顶级的谥号。</p>
于谦既然被世人公认为“救时宰相”，并且辅佐自己和先帝开创中兴之世，有这么个谥号也不为过。</p>
朱见济也有感情偏向。</p>
于谦为大明，为景泰帝跟自己的帝位付出良多，自当有所回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