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一下下地敲在积雪已清的宫道上,声音清脆。wenxue
她轻轻地拍了下凌云的背鬃,双腿一夹马腹,追上前去,跟在他身旁朝北面宫门行去。
身后,姜偾的声音似仍未消,在她耳中圈荡不休。
他立在马上,侧影仿若要与这浓稠夜色溶为一处,峻毅的脸庞在微渺光线下棱角分明。
她静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张了张嘴,却觉嗓间干热,声音也跟着哑了下去:“可是岳华降表已至?”
他点了点头,偏过头来,低眼盯住她。
隔着夜色,空气中弥漫着他特有的气息,他的双眼明亮而锋利,将她看得浑身一僵。
那种熟悉的窒闷感瞬间袭裹了她整个人。
良久,她才轻声一叹,扯开嘴角,笑意却极勉强,手又下意识地去摸凌云的鬃毛。
当初她发与岳华的密信手书中,曾令岳华在降表中索要商王正妃为质,倘若姜乾首肯,乃得让道容州、策军南下。
他虽未曾亲睹那信札,可在看了降表之后,又岂会不知此事是经她授意而为。
但她却没料到,他不仅肯放她去军前,更是奏请让她监军岳华降部!
莫说此事会在漠平朝中激起多大的浪澜,单说他竟会当真让她重拾软甲利枪——他二人曾经血战经年,她若一朝重领旧部,他却也不怕她会再次与他列阵相对!
她是什么心性,他不会不清楚。
他既知她曾亲手弑兄,便断不会以为只消予她兵权人马、她便会真真切切地反身与他联手。
而她更是明白,倘若他于此事无利可图,又怎会甘愿冒此风险。
但不论如何,他深知她心底渴望着些什么,然后一言不发地尽数予她,此间滋味,她此生确是从未尝过。
亦令她不可遏制地心动。
北宫门在他二人纵马而出后灭了灯烛,御街宽道一路漫入极远夜色中,渺渺似是了无尽头。
二人一路静默无言。四下俱寂,偶有马儿低沉的喘息声,给这夜色徒添半分暧昧。
她有些耐不住,又抬眼去望他的侧脸。
如此熟悉而陌生,多年来夜夜出现在她梦中,忘不了他在战场上的那一副厉鬼心性,但眼下这个重甲尽褪的华服男子,却几乎就要令她错认。
她忽而有些微惧,可怕的究竟是什么,心却辨不清。
他好似感觉到她的目光,飞快回望,便逮住了她看向他的神情,当下脸色又变了点。
她猛然尴尬,旋而撇眼。
他却慢慢地伸过手,拽起她的马缰,攥在掌中,随后扬鞭同催二马,朝王府狂驰而去。
一入王府,便有下人来禀,军器监的人不多时前奉谕送了东西来。
姜乾闻言眉目微凝,遂将两匹马儿交由下人,淡望岑轻寒一眼,然后一人独往中厅迎旨谢恩。
后府蓝音闻声,早已出来迎她,待见姜乾阔步离去,才上前恭请她前去沐浴更衣。
岑轻寒看得出蓝音的脸色比往日见她时要晴霁许多,心知定是由于今夜姜乾与她执辔归来的原因,当下垂睫,顺了蓝音的意,往入后面更衣去了。
虽已晚,但蓝音仍是尽心尽责地令人备了药汤,供她沐浴。在替她宽解衣袍时,蓝音微微皱眉,道:“王爷还是爱看王妃着裙。”
岑轻寒微微闭眼,将身子浸入水中,点了下头,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