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一样得等结果分晓后才能评述,”邓布利多扭过头,凝视着纳尔逊的眼睛,“我们今天讨论的,是一件小事。”
“我听说过一个故事,没有暗示,也没有隐喻,只是一个故事,”邓布利多微笑着眯起眼睛,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即便在白天也依旧闪烁的星星,“这是一个童话故事。”
纳尔逊抿着嘴,他已经做好迎接通篇暗示和隐喻的准备了。
“从前有一个人,我们姑且称他为纳尔逊·威廉姆斯吧,”邓布利多带着纳尔逊走到街边,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张长椅,他舒服地坐在了上面,把旁边更大的位置留给了纳尔逊,看着坐下的纳尔逊,开口讲述道,“作为一个能够看到未来的人,他从记事起,就一直沉浸在时间带给他的惶恐中,对于他而言,生活并不像我们普通人认为的那样,是未知的,而是有始有终,有着固定的展开与结局,他忧心与诡谲难测却已成定局的大势,他的眼里被世界的走向填满,但在如此庞大宏伟的故事下,却始终看不到自己身边的细微小事,他看不到自己的家人朋友会走向何方,哪怕他可以看到未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在时间的洪流里浮沉。”
听到这句话,纳尔逊低下了头,有些怅然若失,是的,哪怕他清楚地知道五十年后的哈利波特交过多少任女友,也无法看到约纳斯的离去,无法阻止自己身边的悲剧。
“……后来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可整个世界已经在他的推动下面目全非,那些来自未来的片段早已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反而牵绊着他,让他越来越深地被拖进漩涡与泥沼之中,这种先知者的悲哀是盖勒特给我说过很多次的,能够看清命运的人往往喜欢挑战命运,反而会被命运的网越束越紧,哪怕真的取得了一些成功,却会因为改变的未来而丧失安全感,他受益于先知,却始终受制于它,”邓布利多叹息一声,随手向一位走到两人面前行乞的小孩帽子里丢了两枚银币,扭头望向纳尔逊,继续说道,“但是这位纳尔逊·威廉姆斯先生却不同于盖勒特·格林德沃,他对未来的态度并不虔诚,甚至可以说是不屑,因为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了改变未来,就像在一本完本的冒险小说中勾勾画画、涂涂改改一样,只要能够让故事继续下去,他不介意来一些大胆的尝试。”
“后来他怎么样了?教授?”
“他失败了,但却没有完全失败,我不知道他做到了什么,毕竟这并不是故事中包含的内容,”邓布利多耸耸肩,说道,“他把自己称为失败者,但一件出自他手的礼物却能够改变这一切——这位先知不止可以涂改未来,也可以涂改过去,于是他给过去的自己寄了一封信,一封足以改变整个故事走向的信。”
“您原来知道那只箱子里究竟有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并不是什么都知道,这只是我听说的一个故事,”邓布利多眯起眼睛,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和他预想的一样,来自过去的纳尔逊·威廉姆斯先生收到了这封信,他震惊于自己的计划会带来那样可怕的恶果,于是连夜修改了自己的计划,可这份计划似乎也没有达到他想要的完美结果,最终在未来的他寄出信的时间点,再次面对了相同的抉择。”
邓布利多说得轻描淡写,但纳尔逊看着眼前比战时还要破败的城市街道,他明白这种抉择究竟有多么沉重,他甚至已经隐隐感受到了那种矛盾交错之间的挣扎感。
“他做出了一样的决定,写下了一封信,和之前收到的箱子一起寄给了过去的自己。”邓布利多讲述得很轻快,但那种莫名的沉重却一直萦绕在唯一一位听众的耳边。
“收到信的纳尔逊·威廉姆斯先生和当初收到信的自己一样震惊,他反复地推敲着自己的计划,这次不光是在实施上产生了疑虑,甚至开始重构他最初的思考……”
鸦群挤在教堂的半座尖顶上取暖,时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带有哥特式风格的玻璃反射出的彩色阳光在纳尔逊的脸上划过,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走到了傍晚。
“……他最终写了一封足以改变历史的信,塞进了当初收到的箱子里,寄给了过去的自己。”
整个下午,邓布利多都在重复着“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式的故事,仿佛写下这个故事的人并不懂得基础的起承转合,只是为了填充字数而写得反反复复。
纳尔逊坐得有些困顿了,甚至连屁股都有点儿麻,但他的心中却汹涌着惊涛骇浪。
邓布利多的声音适时出现,抚平了这绵绵不绝的浪涛。
“纳尔,我有一个问题,”他眨了眨眼睛,轻快地问道,“随堂测验,请听题,刚刚的故事中,究竟出现了多少位纳尔逊·威廉姆斯先生?”
“十五个。”纳尔逊脱口而出。
“不,一个,”邓布利多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表情严肃地说道,“只有一个,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位纳尔逊·威廉姆斯先生。”
纳尔逊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邓布利多紧随其后的话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纳尔,这些纳尔逊·威廉姆斯先生都经历了不同的人生,拥有着各自的遗憾,我还可以继续讲下去,那么就有十六个,一百个,甚至一万个威廉姆斯先生,”邓布利多半月形眼镜后的蓝色眸子闪闪发光,“但世界上只有一位纳尔逊·威廉姆斯先生,哪怕他经历了那么多,把自己困在时间里那么久,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地在世人想都不敢想的成就上品尝着自以为的苦果,但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希望,始终记得他最初的模样,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地收到信做出改变再在若干年后把信寄到过去,期盼自己能够找到弥补遗憾的方法。”
“这是同一个人。”
“其实放任普鲁士变成这样,是国际巫师联合会的决策,相比于在渐进的政策推进过程中遇到普遍的阻挠,倒不如把不安稳的因素统一集结在一起,然后再一网打尽,”邓布利多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愧色,“其实大多数人的价值判断逻辑就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盖勒特的口号只是赤裸裸地把它说了出来而已。”
“……”
“纳尔,我很害怕,害怕你最终也会寄出那样一封信,作为把它交给你的信使,我不想看到你被这满满一箱的余愿压倒,他们对你来说只是可能,没有人会做到那样面面俱到,我想你应当打开了那只箱子,但你应当把自己从时间的牢狱中放出来了。”
“我不会的,教授。”
“真的吗?”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他望着教堂残破的屋顶,换了个话题:“有很大一部分人找到我,想要看看你在回应质询时的那些允诺有没有可行性,这也是我今天带你来这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