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仲注视着不远处一触即的战场,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无声地咒骂了一句——翻滚的层云当中,隐隐的雷声越密集。他紧紧地抿着嘴唇,将嘴唇拉成一道坚硬的直线。站在旁边的几个明军百户相互看看,一个大胆些的试探着问了一句:“仲官儿,还不下令么?”
“我已经前军托付给了金亮和郑百户,他们才是现在站在战场上直面蛮子的人,什么时候打,如何打,那是他们的事,咱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需要支援的时候坚决地顶上去!”李永仲严厉地说完,冷冷地瞪了一眼语塞的百户,“咱们站在后头的下令有什么用?!为将者,临阵相机而动!”
与动字同时落下的,还有曹金亮呛啷一声拔出腰刀的声音,他高高举起腰刀,以平生最大的声音吼道:“陷阵有我,有进无退!”
“杀!”兵士们齐声回应的同时,重重地踏出了第一步!然后他们踩着鼓点,迈着整齐的步伐,义无反顾地向着人数远多于自己的敌人起了进攻!
郑国才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亦是拔出佩刀,酣畅淋漓地吼了一句:“兄弟们!跟我上!”已经躁动许久的明军兵士终于能够痛快地嘶声高喊,刀枪出鞘,分成两列,绕过开始小跑的护卫,抢在他们的前头,眼看就要撞上呼啸而下的苗人!
被视作猎物的明军竟然先起进攻的举动明显激怒了苗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伴随着震天的呐喊,苗人挥舞着兵器冲了下来,从上空俯瞰,蓝红二色立刻搅作一团!不过数息,不管是明军还是苗人,都有人血溅三尺!
曹金亮眼睁睁地看着明军抢在他们之前和苗人战作一团,他险些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钢牙!看着已经和苗人们缠在一起的明军,狠地骂了一句娘,想也不想地当机立断下令:“全军突击!”
护卫们立刻加快脚步,第二声“杀”声出口,从小跑改为奔跑的长枪兵放平枪尖,火铳兵则已经准备扣动扳机,关键时刻,曹金亮觑准时机,敞开嗓门大吼一声:“郑国才!让开!”
浑身浴血的郑国才奋力一脚踹开扑上来的苗人,向左右狂喊:“退!”
前一刻还在奋力厮杀的明军立刻撇下对手,像潮水一般蜂拥着向两翼后退,苗人呆了一呆,尚还不明白为什么敌人突然逃跑,护卫已经插了上来,雪亮的枪尖正对苗人,尚没有站稳,几个伍长的声音已经接二连三地响起:“突刺!”
“杀!”
二十多杆长枪几乎在同一时刻向前递出,在听到命令的瞬间,身体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的护卫齐齐踏出弓步,几乎长达一尺的枪尖以刁钻的角度准确地朝着身前苗人柔软的,没有遮蔽的躯体前伸,冰冷的金属或者落空,或者在滚烫的人体内部翻搅之后带出一篷血雨!
一次攻击,护卫身前三尺就几乎为之一空!
苗人眼睁睁地看着站在前面的同族被活活刺死,在片刻的惊愕之后为之大怒!一个面目狰狞的大汉嘶吼着扯开自己的布褂,挥舞着三尺多长的钩钩刀,苗人跟在他身后,而他恍若鬼神之姿,当先向护卫们扑了下来!
迎接他的不是长枪,是一阵整齐的枪响。
排成三列的火铳手没有丝毫动摇,他们平静地,堪称机械地依次射击。三次排枪之后烟雾散尽,那个勇敢的战士堪堪停在护卫阵列五步之前,精壮的赤裸上身染满鲜血,他一声不吭地重重倒了下去,原本厚实的苗人阵列中间出现了一处整齐的缺口,刺鼻的硝烟味道和着血腥飘荡在战场之上。
三次排枪造成的伤亡并不太多——毕竟护卫人手有限,只有三十个不到的火铳手,火铳的命中率也并不是太乐观。但哪怕如此,给苗人造成的震撼也过了之前所有的战斗——他们中不少人不仅听说过火炮,也见识过,之前的袭击战中火铳手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苗人依旧狂妄地相信以自己的悍勇,只要人数够多,足以淹没那些仿佛恶魔一般的火铳手。
然后,现在火铳手依旧安稳地站在战场上,最勇敢的苗人却已经死了大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