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慢吞吞坐起身,但意识尚不清楚。睁不太开的眼皮眨了好几次,定睛望向那名女学生。这女的是谁啊?
「我是看你流了很多汗,才想帮你擦一擦」
是我恍神的眨眼眨出了问号吗?她的话语中有察言观色的味道。
「啊,我没有生气的意思谢谢妳的毛巾。」
「不客气。任何人看到你呻吟成那样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若无其事地说完后,女学生耸耸肩。
「我呻吟得很厉害吗?」
「也还好只是声音大到隔壁床的入睡不着。」
「不好意思。」
「没关系。倒是你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叫老师来看看?」
「不、不用不用。我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一定是这样!」
我苦笑了一下,那个女生低语:「那就好。」接着就坐在隔壁床,阅读起某本文库本,似乎不打算再和我哈啦下去这女生个性倒挺干脆。
怪梦,是吗?
我的确是又作了梦,毕竟今天是星期二。不过,连在学校也照梦不误还真是怪事,我朝墙上的钟瞄了一眼。两点半。咦?
「妳不用上课吗?」
「我跷掉啦!身体不舒服才想说来躺一下,想不到居然有人比我还痛苦。」
说话直率的那张脸,的确呈现出就算我想巴结一番也无法说好看的脸色,身子骨也太单薄了些。淡色长发全梳到脑后扎成一束,深邃清亮的眼眸感觉不是很亲切,但就整体而言,还算相当可爱。
看样子,真正的病西施登场了,我这个常年的睡太郎决定退场。
「嘿~喔!」
我掀开盖住半个身子的被单,下了床;女生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看向我。
「你不休息了?这样行吗?」
「嗯?啊,行行行!我今天身体没有不舒服。只是想睡,所以就来睡了。」
「是吗?不过你最好适可而止喔!被盯上就麻烦了。」
「我早就被盯上了,没差。啊,对了,那边的书架上有茶叶罐,泡点什么来喝喝,心情也会变好。」
保健室这地方我可熟得很哩!
「你对这地方还真熟,常逃课?」
「可以这么说。我先走了,保重。」
「等一下!」
喀啦!我将门拉开到一半时,她出声遏止了我。我转过身,只见那名女生将书本啪答一声合上,看着我。
「什么事?」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吓了一跳,这女生不像是很爱交朋友的那一型啊!
「我没见过你。况且逃课若有伴,老师的口头攻击也会减半,帮助不小。反正多记一个名字也没什么损失。」
我考虑了一下。仔细想想,身为保健室常客王,这位同是保健室常客的女学生没看过我实在说不过去。对了,国中部校舍另有其保健室,然后再加上现在又是五月,对任何入画百都是新学年刚开始不久的时期。这么推算起来
「妳是一年级新生?」
是啊女生应得爽快,脸上露出「那又怎么样?」的表情。
「我是二年级。」
「啊,难怪我没看过你。」
原来如此。女生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就只是这样。咦?
「也对啦,升上高中后,还是会有不认识的人。」
「呃」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爽快反应,我不禁搔了搔头皮。女生见状,彷佛看透了我的内心,嘴角微微上扬浅浅一笑:
「怎么?想说自己是学长,希望我对你用敬语?」
「没有,又没人规定要那么做。」
「我很不会用敬语。平平是学生,却因为比我早一年出生就端出学长架子,我也不喜欢。」
对于她心直口快的直球式措词,我笑了出来。
「对学长要客气点。」
「我拒绝。何况我也不会去尊敬一个逃课跑来保健室的学长。」
说得好,表情冷漠,言词毒辣这女生有意思,我开始对她产生点兴趣了。
「我叫星弓轧人,妳呢?」
「柚岛香奈子。」
好怪的名字。但我也没有资格批评别人啦!
「讶仁?好怪的名字。怎么写?」
「倾轧的轧,人类的人,不是KNIGHT那个骑士喔!(注:轧人的日文念作「KISHITO」,音近日文汉字的「骑士」。)
「哦,也是啦,你的确也不像是骑士。」
真没礼貌。
「HOSHIYUMI星弓是吗」
柚岛若有所思地以手指点着嘴唇,喃喃念着我的姓氏。
「妳该不会对我的姓氏也有意见吧?」
「你该不会底下还有个小一岁的妹妹吧?」
「有啊,她叫作美智乃。」
美智乃是小我一岁的一年级学生,和柚岛同学年,就算她认识也不足为奇。
「妳们同班吗?」
「我们是朋友哦,原来你就是美智乃的哥哥啊是哦,原来就是你哦」
像在估价似地,柚岛打量起我来,令人感觉怪不舒服的特别是那个「你啊你的」轻蔑口气。
「原来妳是美智乃的朋友?真巧。」
「还好啦,一年级学生大概没人不认识她。」
我皱起眉头。为什么?美智乃和刻人不同,应该不会特别出名才是
「她总是戴着奇特的饰品,长得又可爱。有很多男生暗恋她喔!」
「咦?真的假的?」
好惊讶。呜唔,虽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听到这消息,我的心情挺复杂的,身为她的哥哥真不知该不该自豪。
「你担心吗?」
柚岛露出坏心的笑容,看着我。
「不会。妳们要好好相处喔!」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美智乃朋友多得很。」
「那是她隐藏得好,她是个很会做表面工夫的人」
美智乃从以前脾气就好,朋友也多,更不曾和任何人起过冲突。但我总觉得她做得太过完美了,简直像是隔着一道薄归薄,但又绝对不会破掉的墙在待人接物。搞不好她对我们家的人也是那样
是你想太多了吧?
我本以为她会那么说,但,出乎意料地
「啊,没错!或许她就是那样的人。」
柚岛也爽快地表示赞同。
离开保健室回教室的途中,我看到了美智乃。她在走廊和一名女学生交谈,应该是她朋友才是。时间正好是下课休息时间
「美智乃!」
听到我的叫唤,美智乃回过头来。及肩的头发飘扬,戴在右手腕的也同时叮铃作响。
那就是柚岛所谓的「奇特的饰品」只铐一手的。坦白说,我也觉得那是怪怪的饰品。不是不适合她,只是太作怪。不过呢,美智乃的嗜好本来就很奇妙,佩戴奇特的饰品也许只是她奇特癖好的一角。
「咦?哥?」
话虽如此,除了这一点,美智乃倒是相当普通(就外表而言)的女孩子。说她普通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奇怪的特征,就算去除兄长的偏心,她的长相也是属于可爱型。应该不会有什么害虫跟着吧
『有很多男生暗恋她喔!』
真担心
「真难得哥会来找我,怎么了?」
「没有,没事。只是刚好从保健室出来就看到妳。」
美智乃听到「从保健室出来」这几个字时,眉头蹙了一下,后来大概想说是家常便饭就算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因而松了一口气只是闲晃过来就挨一顿训,我可吃不消。
「对了,美智乃,我在保健室遇到妳的朋友。」
「我朋友?那是不是」
「一位姓柚岛的女生。」
啊,果然是小香美智乃说道。看来她们确实是朋友。
「小香没事了吧?虽然她常去保健室,但是她今天似乎真的很不舒服」
「嗯,看她的样子是没事了。」
「那就好。幸好她不像某人,每次都装病从早上逃课睡一整天。」
我连忙顾左右而言他,真不可思议,我好像在哪也听过这句话?
「对了,美智乃,我跟妳说」
「不要故意岔开话题。你不用那么做,我也会换话题的说吧,你想说什么?」
是什么咧?我还想问妳哩。
「国中部今天的课都上完了?」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虽然只是将临时想到的说出来,但这倒是个不错的话题。
「大概吧,刚才看到他们放学了。哥找小刻有事?」
「也不是有事啦,只是最近刻人不知道在忙什么回到家的时间也很晚,真不晓得他在干嘛!」
听了我的话之后,美智乃脸色一暗。可见她对刻人也有相同的观感。
「我也不晓得会是在忙什么呢」
「那小子应付得来的。他不是常说:『我不要紧的,不用担心。』吗?」
「嗯别是做什么危险的事就好。」
美智乃低下头,握紧了自己的手。这个美智乃向来爱操心,但我总认为事情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严重。
说起来不好意思,但我们兄弟姊妹确实是经常与危险为邻。虽然很少听美智乃谈到那方面的事,但她肯定也奋战过一两次。
「那倒是不至于。我只是在猜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想帮他一下,正准备回家之后找刻人谈谈」
「这样啊」
「总之,我晚上会找他谈。」
我尽力挤出开朗的声音说话,美智乃的脸色才稍微好转。
美智乃是会为弟弟着想的好姊姊,但为什么我上头的两位笨姊姊没有这份温柔的基因呢?
「你们的弟弟就是国中部那个眼镜书生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默默听着我们对话的美智乃朋友如此问道,但我也不好回答她什么,只好随便敷衍两句。我们兄弟姊妹的事,我们自个儿解决就行了。
没有找到刻人
反正放学后闲着也是闲着,我抱着找得到刻人是我幸,找不到是我命的心情,在站前商店街与小巷子之间穿梭闲晃的当儿,夜幕逐渐降临。
要是晃到太晚,身上又穿着制服,被巡逻中的警宫挡下来问话就麻烦了。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以身为认真的好学生自豪(自豪是我自己说的),是该到回家的时间了。
途中经过一家人烟稀少得让我一直很怀疑它怎么经营得下去的便利商店,店门口聚集了一群古惑仔模样、正在吞云吐雾的四人组,我毫不犹疑直接走过去。
「嗨!」
「啊,轧人兄。安安。」
他们这几个是我透过刻人认识的。又是染金发又是戴耳环的,看似凶神恶煞,聊过之后才发现他们本性并不坏。
「你们有没有看到刻人?我在街上晃了好久都没看到他。」
「今天是没有,昨天倒是有看到。他好像很忙,还问我们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就是那个呀,最近不是马路之狼和离奇失踪的案件频传,搞得这一带人心惶惶吗?刻人兄又是那样的人,他似乎想试图解决」
「哦~原来如此。」
那样的人,指的就是具有正义感或是很热血那方面的意思吧!
刻人会赢得这地区的帮派分子尊敬,是有原因的
从前从前,这地区的不良少年大致可分为两大帮派,并持续不断地争斗。直到争斗的火花飘到了刻人就读的国中也就是我就读的高中国中部之际,开启了不幸之门这是对那两大不良帮派而言!
刻人因为自己的朋友在并不隶属于任何一边的帮派之下,却惨遭池鱼之殃,以致身受重伤一事而相当忿忿不平。
平常温和的家伙一日一抓狂,往往很恐怖,刻人就是最佳范例。抓狂的刻人犹如暴走的火车头,以怒气为燃料加速冲刺,全速开往两大帮派其中之一的集散地位于车站后方歇业的电子游乐场。南无~阿弥陀佛。
后来辗转听被刻人打伤得花上三周才能完全康复的家伙说,只身闯入那个游乐场的刻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是误闯狮笼的愚蠢小白兔我觉得他形容得挺贴切。
刻人乍看就像是满街都会有的认真学生戴着眼镜、身材瘦弱、一百七十一公分的身高也不算特别高,就连笑容也是温和得连虫都杀不死的好好先生牌笑容。
见到那样的男生阔步走来,小混混们还来不及歪头想:「这小子来干嘛?」脖子就已经被刻人像抓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破坏」刻人的能力,恰如小七姊的命名,一旦使出真本领,现场就像刮起大风暴般被破坏殆尽。
该怎么形容刻人的战斗呢就是很粗犷吧!他不是施展华丽的拳脚功夫,而是将对手抓起来两两相撞,再整个抛摔出去这就是刻人的战斗方式,以蛮力定江山的破坏风格。拜托你也学学我,华丽地战斗一下嘛!
在刻人将四只小鸡全抓起来大抛投出去撞墙撞地后,小混混们很快就投降了。我也只能说请节哀顺变。
接着刻人对鼻青脸肿的帮派头头厉声言明,要他别再做无谓的抗争之后,又乘胜追击,转眼之间将另一个帮派以蛮力制伏。
就这样,这条街的内斗由一名学生赤手空拳在短短一天之内就镇暴完毕。尽管无法完全化解两大帮派之间的对立,但在刻人经常严加看守之下,目前等于是维持在休战状态。刻人始终保持中立,街上的小混混对他也是另眼相看、不敢造次。
「这阵子刻人兄好像经常四处趴趴走,你去**公园看看,搞不好碰得到他。」
中央公园也是这一带小混混的集散地之一,最近因为马路之狼事件频传,警宫也不时巡逻,他们的日子可说是愈来愈难过了。
「不,算了。说不定他早就到家了,我也先回去好了。」
「是吗?说真的,最近这一带治安很差,路上请务必小心。不过呢,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笨到袭击轧人兄才是。」
「说是这么说啦,我这人的体质倒是和麻烦挺有缘。」
「哇哈哈哈!这我倒是可以理解。」
混混四人组咯咯咯笑个不停。吵死了,
不过我和麻烦倒是真的挺有缘,有缘到我都想哭了。
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干万要快步走。
这是亘古不变、传唱好几个世代的名言。一点都没错,完完全全就是这样。我反复咀嚼这句话才明白个中道理,发明这句名言的人肯定和我有相同的际遇。
人烟稀少的地方很危险,对我来说就有如鬼门那般危险。而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直到刚刚都还在暗巷徘徊的我,也知道这一带在这个时间点人烟非常稀少。
不过,为什么这地方会有如真空区一般,四周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呢?简直就像是特地为我搭建的愚蠢舞台然后,对面又为什么会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呢?
啊,「又来了」是吗
我朝发出尖叫的方向跑过去。在莫可奈何的悲观想法、以及久久才一次的兴奋感驱使下,我从制服口袋中掏出小刀。那是一把很迷你的小刀,我有这个就万分足够了。
一到转角,多半预想得到的景象出现在我眼前
一名女孩背对着我跌坐在地上,她的正前方有三个高大的影子击袭者与遇袭者一目了然的构图。
好了,这回又是什么?是改造人也好,是魔怪也罢,是外星人更好反正,我都会一一加以击垮。
「我来打扰啦!」
我上前叉开双腿挡在黑影前,护住女孩。
昏暗的街灯下,黑影现出了原形。
鬼?不、不是,是人类勉强算是。不管是头肩手脚,总之就是身体各部位都肥大得异常的人类。粗壮的手臂差不多有我的身子那样粗,加上足足有三公尺高的块头,大而无当,理性荡然无存的六只眼睛此时正目露精光俯看着我。
我不喜欢他们俯看的视线,最讨厌被这样狗眼看人低。
「大肥猪!」
我吐出这句话,与三名怪人对峙。我举起手中只有怪人指甲差不多大小的小刀,而我持刀的方式也只是以食指和中指随意地将小刀夹起而已。
「啊,你是白、白天的」
后方传来女孩的声音。我朝她瞥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果然是她。
「快走。」
在我如此告知那名女生的同时,怪人发出非人类的吼叫声飞扑过来。
「太慢啦!」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身子已经来到那家伙的头上,手上的小刀也已削掉怪人的蓬松乱发,割伤里面的头皮,就这样解决了一怪。
接下来
我在摇晃倒下的那家伙头上一蹬,像子弹一样飞出去,瞄准正拚命找寻着我的第二怪之大肚皮。话虽如此,但我只是想借着擦身而过之际,将之划下个小伤口而已。当我的小刀划过那家伙的侧腹之际
就夺走了他的生命。
我顺势在地面上垂直降落,接着一个箭步又跳了起来,目标当然是第三怪。嘎吱!鞋子摩擦作响。
最后一怪可能在电光石火间看见了我的身影。不过反正他也已经受伤了,现在才发现也太迟了些。
这样就解决了。
我知道在我的后方,怪人们已经东倒西歪。连确认都不用去确认,只是用手帕随便将小刀擦一擦,收进口袋里。
「干净利落,是吧?」
「吶」
我回头浅浅一笑,向倒地三怪人对面那个傻眼的女生打了个招呼。也难怪她会傻掉啦!要是我的速度慢到一般人也看得清楚,那可就麻烦了。恐怕在她的认知里头,顶多是发现我消失不见的一瞬间,怪人就倒下了。
我尽量不刺激到她,缓步走向那名女孩。看得出她对整件事的发展很诧异,却不见她有畏惧之色。我想也是,她不像是那么没胆的人虽然我们仅有白天那一面之缘。
在那里的,正是我想象中的那张脸。
该不会是她吧我一度这么想过。命运的邂逅这样的说法会不会比较有气氛些?别傻了。
我呼了口气。我到底做了几次这样的事?救命英雄如我:获救幸运儿如她我到底要扮演这种似是而非的无聊英雄到何时啊?
「站得起来吗?」
我手一伸过去,那名女生就啊嗯一声低语,抓住我的手。她慢慢站了起来,像是要吃了我的脸似地直盯着我瞧。
「你」
完全站起来后,那名女生像是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欲言又止的嘴巴一开一合。想问的问题太多,不知该从何问起吗?其实我也有问题想要问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问题。但我没回答,反倒问她道:
「柚岛学妹,妳到底背负着什么样的世界危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