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具店上轨道后不用陈英怎么担心,陈招娣也是个细心,黄飞稳重,这门生意是稳赚不赔。但是账面数字的增加并没有令财迷的陈英高兴起来,进入九月后她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好,连在陈东佑面前也没有了笑意。
陈军上面有两个姐姐,都是庄上少有的高中生,可惜都是个目光短浅的。大姐陈新元生性懒惰,好高骛远,说话没把门。高中毕业当了村里的妇联主任,本来是个不错的起点。陈新元继承了张桂芬的美貌,浓眉大眼皮肤光滑,上门说亲的是一个挨着一个,可她志大才疏眼高手低,不但在村委会不得人缘,对相亲的对象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嫌东嫌西,最绝倒的一次别人给介绍了一个部队的营长,小伙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她硬是嫌弃人家一米七的个子太矮了。一来二去的陈新元就成了老姑娘,在村里的职务也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丢了,这下再没人给她说亲了。
乡下人很讲究规矩,兄弟姐妹的嫁娶得按着顺序来,谁也不能越过头去。陈新元自己耽搁了不要紧,把下面几个适龄的弟妹都给耽误了。陈军最是不幸,当兵前谈了个对象,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大气家境富裕,和陈军情投意合,一直等着陈军能风风光光地把她娶进门。谁知这一等就是八年,一个姑娘家能有几个八年好蹉跎?她哥哥找到陈军,只说了一句:“我们家不在乎你家穷,就是想给小妹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可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就凭等了八年不结婚?”陈军无言以对,最终黯然分手。
二十六岁的陈军回家后对着仿佛度假的陈新元气不打一处来,挑了事儿揍了她一顿,家里的弟妹没有一个上去拉架的。陈新元哭哭啼啼地跑到另一个乡镇的二姑家,这个二姑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竟一边安慰侄女一边打起了侄女的主意,把自己的儿子陆超推销出来。总之,一个月后,这对嫡亲的表姐弟就领了结婚证。
陈英私下揣测父亲虽然不喜陈新元但还是事事照顾为她想周全,许是觉得陈新元的婚姻失败他是有责任的。但陈英觉得即使没有陈军的这顿胖揍,陈新元那样的性子也不会过得更好。
陈新元结婚后连生了两个女儿,这时没有工作的陈新元对在家务农的陆超意见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看越不顺眼,夫妻二人整日吵闹不休,随便什么琐事都能引发一场家庭战争。就是这样,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陈新元在几年后又生下了个儿子,比陈英大六个月。
儿子出生没一年,夫妻二人正式离婚。法院判定陈新元抚养二女儿,陈家虽然觉得这是家丑但还是认下了,商量着把母女二人接回娘家居住。陈新元却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甩下女儿丢给前夫,自己和以前认识的一个下乡女知青出去“闯荡”。
三年内陈新元回家四次,每次都傍着不同的大龄男人,洋洋得意好不潇洒。陈士波结婚时更是指手划脚,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好。大包大揽让“姘头”开了辆吉普去接新娘,对农村最豪华的拖拉机嗤之以鼻。当家主事的陈军看不下去什么都不管,哪晓得当天下雨吉普陷在泥泞的半路上动不了,回去开拖拉机已经来不及,新娘那边催得急生怕误了吉时,一场筹备的好好的婚礼差点被她的横穴一脚给毁了。还是陈军镇住场子,出面好歹把新娘迎回家。
庄上的人看陈新元的眼神都透着鄙视,看不惯她招三惹四的风liu性子,这几乎是陈家每个人的耻辱,遇上刁钻的说的话谁听了都脸红。陈新元不以为意,反而颇有点自得,全不在乎地炫耀她在哪个男人那里得了多少钱。陈军怎么受得了这样的难堪?几次要揍她都被张桂芬给拦了下来。
今年开春的时候,陈新元又回来一次,说自己认识了位怎么怎么有钱对她怎么怎么好的男人,她这次回来就是带儿子小三去和他认真过日子的。陈东佑已经对她麻木了,不去管她,对她说的话也是保留看法。果然,几个月后就红着眼带着小三回来了,原来那男人有自己的家庭,和她不过是玩玩。
张桂芬一向最疼这个大女儿,自然是收留下来了。家里现在条件不错,多养活两口人也不是什么大事。陈东佑冷着张脸,提醒陈新元她该养的是二女儿而不是儿子,陈新元立刻振振有词儿子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凭什么让姓陆的独占?她还指着儿子养老送终呢!
终究是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女儿,陈东佑狠不下心索性当家里不存在这个人。陈新元却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毫不在意地带着儿子住进了为陈军夫妇留下的房间,每日抱着不算小的儿子到庄上去串门,还一点不见外地把自己看得上眼的三姑六婆流气汉子带回来搓麻打牌,搞得家里乌烟瘴气。时常还仗着自己是长姊对两个弟媳的生意指指点点,甚至径自拿了小卖店的烟糖招待自己的客人。在陈英面前也是摆着架子,当面也说陈英性子呆板没她儿子活泼聪慧一看就是个没大出息的。
陈新元这一住就是近两个月,陈英的怒火也是越烧越旺,你陈新元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这般理直气壮?
陈英永远记得父亲走后,陈新元是第一个对母亲发难的,一再说殷华以后会把她兄弟(陈军)的家产给卷走,是她逢人便说陈军家的偌大家业是她兄弟一个人打拼来的和殷华毫无瓜葛,是她一再地告诉别人殷华只是个拖累对不起陈家克死了陈军,是她第一个到处宣扬殷华在陈军尸骨未寒的时候有汉子找上门,是她拿着陈军的私生女大做文章怂恿陈家让殷华认下那个女儿分当遗产,是她不顾姑侄之情到处说陈英兄妹的坏话甚至拒绝出席侄子的婚礼……
陈英承认自己不是心胸开阔的人,她把仇恨记了两辈子,她对除了陈东佑和陈涛外陈家的每个人都有着深切的怨意,但只要不惹她,她也不会为“未来的事情”去破坏目前还算和谐的家庭。她知道陈军家族观念强,对家里每一个人都很看重,容不得她对这些长辈无礼。
重生后她一直让自己不要把这样的怨恨看的太重,他们和她除了血缘并不会有大的关联不是吗?她不希望自己长期压抑下养成阴沉扭曲的性格。奈何某人真的是个不知好歹的,非要把陈英濒临临界点的火气给爆发出来。
那天已经上二年级的陈英放学回家,心情不算顶好。上个学期她便陆续地对外投稿,虽然有着“以大欺小”的嫌疑,但陈英为了将来打算,还是写了几篇适合她目前年龄的作文投出去。认真说来,陈英也没有太过分,她上辈子就是二年级的时候在作文选上发表文章,只不过不是自己主动投稿而是老师推荐代劳的,一直到大学陈英学了经济忙于jian职什么的才疏懒下来断了写作的路子。稿子倒是陆续都发表了,陈英也收到几份汇款单,但是她最看重的一份漫画稿子却迟迟不见回音,这才是她上辈子没有接触过的领域,陈英想起自然郁郁不乐。
到了家和楼下守店的江兰打了招呼,最近这段时间不到吃饭时间是见不到陈东佑的,多数是在几个老兄弟那里下棋呢,至于张桂芬大概是串门去了。
陈英慢腾腾地爬上楼,楼梯口在东她的房间西,路过中间的卧室时,差点没让浓烈的烟味给熏死。陈英是个有轻微洁癖的,对烟味、酒味等浓郁的味道都特别敏感,前世为了这个没少撂陈军的脸子,坐公交也会礼貌的请身边的人把烟掐了,否则必是拿了淡香的手帕纸捂住鼻子直至下车。这一点陈家的人全知道,有烟瘾的陈东佑都不在陈英面前吸烟,在别处抽完烟还得散去身上的味才接近孙女。
陈英张望一眼,只见那间留给父母的房子里摆上了一方桌,陈新元正和三个村里的妇女在那砌长城,周围或坐或站几个村里有名的光棍,嘻嘻哈哈眉目间不见正经。陈英忍了忍,没吱声,论辈分都是长辈,在村里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太难看。
屏着气进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陈英抬眼却是睚眦欲裂。她的房间一向自己整理,虽然不上锁预备陈东佑随时过来看书练字,但谁都不敢进的。陈家哪个不知道陈英是认死理的,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不让别人进那就是不准进,就是陈东佑也是由着她。
陈新元一住进来,陈英就交代过自己的房间任何人都不许进,尤其是不准小孩进去。之前陈士利家的大女儿念平来过几次,要这要那的,还翻乱了书稿,陈英鉴于此对不懂事儿的孩子特别防备。
可现在,眼前的一幕让陈英的怒火喷薄欲出,衣橱门敞开,叠好的衣服无序地堆着,书架、书桌、地面一片狼藉,墨水痕迹到处都是,地上还静静地躺着一个红色木偶的碎片,垃圾桶翻倒,零食包装袋散落着,本来美观的墙面在空白处被水彩笔随手涂鸦,乱七八糟地画着五颜六色的鬼画符,整洁的床上也是凌乱异常,从不让人碰的被褥裹成一团露出一个黑色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