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钱浦受惊之后便整日待在屋里不出来整日抄写佛经喃喃自语似有癔症先兆,便是连给钱老夫人请安的事情最后也一并由钱氏推脱。直到两个月后,钱氏和三房一并请来露山寺的高僧在府中做法之后才方有好转。
谷雨过后,是严老师的寿宴钱氏便打发钱浦去严府送贺礼。钱浦推辞不得,亦不想钱氏太过忧心便应声而往。
且说两人到了严府便听仆人道老爷在后院会客,穿过迂回的长廊,隔着一弯碧水钱浦便见严师傅穿着一身褐色的缎袍腰间系着一条深蓝色的腰带。比起平日的儒雅不同,带着几分喜庆。严师傅被几个身着绸缎的成年男子围着,钱浦不禁有些发憷。严师傅本是官居三品致仕,而所收的三名入室弟子也皆是年轻有为才学扬名之人。想到这里她的衣袖不禁一拽,心中涌起一阵自卑之感。自己虽然求学勤奋比起同龄人略显出众,可不过是才智平庸寻常之辈。比起眼前这些才智出众的师兄们,她自然有些心悸。
正在钱浦思量之际,听见严师傅带着几分责备道“钱浦还不快来见见你的师兄们!”钱浦听到师傅的召唤,便赶忙低头穿过小桥走到尊师面前自然是一番叩拜庆贺之词。严师傅今日自然心情甚好,平日严肃的脸上露出几分慈爱道:“这是你们的小师弟,静之。”
静之乃钱浦拜师后由师傅取得字,听到严师傅这番介绍几个年轻男子便对眼前半大的孩子只是一番打量。钱浦便在师傅的一番介绍下一一与三位师兄行礼,还有几个临洲的名士前来祝寿自是不再话下。
一番寒暄之后严师傅便指着石桌道:“这是你胡师兄送来的《明贴》,你也是个爱贴成痴的人一起来看看饱饱眼福?”《明贴》与《踏雪归贴》一样皆是闻名于天下的名帖,此时钱浦心中有几分激动。便小心翼翼的仔细打量,当年在殷家她是见过此真帖迹的。此与帖真贴几乎是一模一样,甚至由于年代久远这帖子上也有边角上的磨损。若不是见过真帖,钱浦根本不可能辨别真假。迎着得帖而难得笑颜的严师傅,钱浦半垂着眼眸便有些犹豫了。想到严师傅平日虽然严厉却在学业上对自己教导不倦钱浦心中自是感激。
若在此时挑出这赝品之事,一则得罪了已有官位功名的胡师兄,二则在寿宴上坏了老师的心情。钱浦思量了半晌便低头道:“这贴子亦是难得的珍品,徒儿恭贺师傅得此佳品!”
听到她这番赞赏,胡忧几分自得对着这位有些过于呆板聪慧不足的小师弟道:“这帖子自是我派人寻了好久才找到的,不知恩师寿辰小师弟备了什么?”
钱浦望着眼前的师兄便有些羞愧的红了脸咬着嘴唇默不作声,严久寒见胡忧有故意显摆之意心中有些不悦便拍着钱浦的肩膀道:“你们这四师弟还是个孩子,自然为师知她这份子孝心便是了。”
钱浦唯唯诺诺的点头亦是憋红了原本惨白的小脸,墨儿却跪在地上递过一轴画卷道:“我家夫人本准备礼物,可少爷觉得这礼自是不在乎轻重而在乎心意。便临了一副《踏雪归贴》可如今见了胡大人的帖子,此时便有些拿不出手。可少爷这帖子亦是花了些功夫,还请严师傅过目。”
墨儿的莽撞让钱浦更是羞愧不得,却无奈他已然将自己临的那副帖子展现在众人面前。顿时间众人停止了言语换做阵阵沉默,望着这番难辨真伪的《踏雪归贴》难以想象出自一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之手。
严师傅打量着那帖子许久,在众人的赞叹声与啧啧中却几分漠然的对钱浦道:“这帖子功夫是有那么几分,可惜气势不足!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定力是不错,可行书皆有气而起势。这《踏雪归贴》亦是难得气势与情谊结合的上乘之作,如此看来这副帖子不过是三分神似罢了。”
钱浦听到严师傅这番讲说心中自是佩服,有些激动的抬起头道:“恩师所言极是,徒儿受教了。”严师傅望着眼前的少年摆摆手叹气道:“你不懂为师的苦心……做人可以如这眼前的潭水曲折绕回,那是你为人的精明算不得过错。然则,学问这东西却容不得半点假。是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你这帖中字里行间皆是浮躁之气,你这些日子虽然在家中未中断学业,而心有浮气又如何真能领悟到那些……”
钱浦被这番严厉的训责羞愧的泪落两行,望着刚才那副《明帖》更是深感愧疚赶忙跪在地上道:“师傅教训的极是,徒儿定当改过自新……”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一声打断“严师伯!敏之替家师来给师伯送寿礼,祝师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严师傅几分不屑的鄙夷道“祝寿?!你师傅是派你这个爱徒来*威的吧!”
“敏之自是不敢,这青龙含珠杯便是献给师伯的寿礼。”话毕钱浦侧过脸便见以为穿着青绿色袍子的少年跪在自己旁边。他的头发因为匆忙有些散乱,半边侧脸比女子还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有些通透。红润的薄唇让她想起了戏台上那些娇艳的花旦,想到这里她抿着嘴微微一笑。此时跪在她身旁的少年忽然转过脸,一双桃花眼望着身边灰色的一团东西闪过一丝调笑道“这不会就是师伯新收的爱徒吧?看起来实在是不太伶俐……”
“你……”钱浦被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的狂妄惹得气急,却也有些置气的别过脸不去瞧他。心中暗想这比女人还美艳的脸蛋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又有何用!女里女气的,必是个纨绔子弟,花间行乐之徒。
严师傅瞧着两个孩子一见面便斗起来不禁一笑,拿过那盒子中的玉杯道“敏之的新作比起之前的《西花词》进益了不少,你师傅收了你这么个文曲星下凡的弟子到底是名不虚传!”
钱浦听到《西花词》不禁一愣,望着眼前眉眼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少年吃惊的指着他问道:“你……你是李贞?!”
那少年好像一点都不介怀钱浦的惊讶反而平静的道:“自然。小师弟既然这么崇拜我,不如给我当书童……成全了你这滔滔敬仰之意!”
钱浦见他扬起嘴角带着几分轻蔑之态,自知在老师面前失了仪态转过脸不再去看他。她望着严师傅手中把玩的玉杯,在阳光下带着几分浑浊瞟了一眼身旁的李贞道:“师傅,徒儿鲁莽能不能借赏宝物?”
严久寒一愣,瞟了一眼刚才那副《明帖》便将那玉杯递给了钱浦。钱浦本因刚才师傅的一番教诲欲要表现悔过之意,又见李贞如此傲气心中不免由起打压之心。将那玉杯对着阳光,手指轻轻触在表面盯着李贞道:“李师兄……这玉杯可是您亲手护送而来?”
李贞见她一副呆样不知为何心中一惊,却点头道:“那是自然!”
“既是这样我们打个赌如何……”李贞不知眼前这个木讷的孩子意欲何为,却也无所畏惧点头道:“好,要是谁输了就给谁做书童?不知这位小师弟要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