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被堵在华阳城, 林然和元景烁商量，决定先把手头的事情都清一清。</p>
首先要把这段时间收集的兽皮药草卖了，林然空间戒指里剩下的那几件勉强拿得出手的法宝也打算卖了, 然后买补灵气、恢复和修炼用的丹药, 还找一找给林然养伤的灵宝…</p>
“其实你还应该有修炼用的典籍。”</p>
林然看向擦刀的元景烁：“你现在的刀法是自创的吧，很精妙、威力也很强, 但道法越修越晦涩, 最好从现在就应该开始打基础, 博览各派刀法大家的典籍，融会贯通完善你的刀法，到有一日, 说不定能自己开创一门刀法流派。”</p>
元景烁擦着刀, 挑眉看她：“开创流派？你倒瞧得起我。”</p>
林然难得听他这么谦逊，惊了：“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p>
元景烁咧嘴：“当然。”</p>
林然：“…”就知道, 有装逼的地方你就绝不会缺席。</p>
“可惜我们钱不够, 那些你能看得上的典籍都很贵，不、都不是贵的事儿。”</p>
林然揉了揉脸：“是那些典籍根本不会流传出来啊，都被各大宗门和世族收藏着传世呢。”如果想看, 可以, 只能加入他们的家族或是成为宗门弟子，散修基本是不可能看见的。</p>
“无妨，车到山前必有路。”</p>
元景烁不置可否, 把刀归鞘站起来：“等时机到了, 该得到的东西自然会出现…况且即使没有路, 我也能开出一条自己的路。”</p>
说着他接过林然手里的储物袋, 绕过她往外走：“染头发的草药你别瞎买, 我顺路给你带, 你出去随便逛，吃了饭再回来，如果钱不够了给我发传讯符…”</p>
“知道啦。”</p>
林然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什么：“对了，如果有你合适的防护类法宝也买一件。”元景烁真的是麻烦吸引体，还没结丹就已经有金丹后期的大佬惦记着小命了，这孩子还是个打起来纯飙进攻的刀客…妈耶，越想越危险，不仅得有奶，肉盾也得扛住。</p>
元景烁摆了摆手，走了，林然敲敲旁边的房门，门被慢吞吞拉开，露出小月怯生生的小脸，看见林然，抿着嘴巴笑：“然姐姐…”</p>
林然莞尔：“走啦，出去逛街啦。”</p>
元景烁先去了华阳城的拍卖行。</p>
燕州没有真正的州主，疆内诸多新贵、城主与老牌世族林立，纷繁复杂的势力割据，但仍然有三大旧世族屹立不倒，那就是慕容家、夏侯家与云家三姓氏族。</p>
三家都有元婴中期的老祖坐镇，其中慕容家、夏侯家嫡支共同久驻燕州主都金都，麾下属地分别辐射东西两域，而云家则独踞燕州南方的望川，三氏如诸侯各自盘踞一方，共同掌握州府，这数百年来，势力盘根错节横贯笼罩整个燕州疆域，倒也维持了如今颇为稳定太平的格局。</p>
元景烁打听了，这三家中云家的主要势力虽然在更远的望川，却是家风最清正的一个，云家的商会、拍卖行声誉也是最好的，所以他径自去了云家拍卖行。</p>
他年纪轻轻已经是筑基巅峰，行走间气势格外出彩，一进门，拍卖行的侍者看过他拿出的东西后，直接恭敬把他引入后面密室，不会儿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管事带着几个人走出来，边让评估师去评鉴东西，笑着向他微微拱手见礼：“小友。”</p>
元景烁看见金丹中期的管事走出来，还态度友善主动向他见礼，挑了挑眉，也拱手回礼：“前辈客气。”</p>
管事见他虽尚未结丹，可看见自己不卑不亢，脸庞深刻明俊，生就一双挺直浓眉，眼眸尤其明冽，气质轻狂却并不狂妄，心里不由赞一声好风采。</p>
管事猜测这位要么是哪家名门弟子，要么便是哪里来的尚未崭露头角的新秀，态度愈发和煦：“不必多礼，听闻小友卓尔不俗，来拍卖的又是好物，我便想着来见一见小友，结个善缘。”</p>
这话实在坦荡，元景烁心里好感大升，笑道：“前辈厚爱，晚辈惭愧，在下元景烁，初来燕州，早听闻云氏家风清正，果真名不虚传，让晚辈钦佩，能得这份善缘、晚辈欢喜。”</p>
管事见他气质凛人，说话却豪爽谦和，笑容更深：“小友豪气，我云家更不会薄待小友。”他问旁边正在估值的手下：“元小友的这些东西价值几何？”</p>
“这些兽皮、草药虽然品阶不高，盛在品种少见、该是出自北边雪山，统一算下来，约莫六千余中品灵石。”</p>
那人惋惜地拿起一支镶着雪白羽毛的笔：“倒是这只溯光笔，灵气如此精纯圣洁，竟是东湖千年不遇的芜鹤初生的尾羽所制…”</p>
他又痛心抚着一件破阵用的符盘：“还有这件符盘，该是取元婴期的咒灵龟甲壳所造，才能天然浮出这样繁复的阵眼花纹……这这、这般宝物，怎么都给糟蹋成这样了？！”</p>
“灵气散了七八成，法宝的魂骨都散了架！”</p>
那人越说越心痛，发出灵魂的哭嚎：“怎么能毁这样？好好的东西糟蹋成这样，暴殄天物！实在暴殄天物！”</p>
管事：“…”艾玛，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p>
元景烁站在旁边听个分明。</p>
千年不遇的芜鹤初羽、元婴期的咒灵龟甲壳。</p>
他想起林然把东西给他时说的，这些都是她师父送给她的。</p>
她的师父一定是个有雅趣的人。</p>
一位连凶悍如元婴异兽也不过做成掌下随手把玩的符盘，会在东湖边慢悠悠不知驻足多久、只为取那千年白鹤一支翎羽制笔的，风雅又温漫的不世强者，</p>
他一定也很疼爱她。</p>
…她原来在她的师门，该是吃着最好的丹药、用着最好的法宝、在强大而温柔的师长身边聆听最好的教诲。</p>
她该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子，现在却跟着自己风吹雨打、颠沛流离，被一个金丹期的城主追杀得狼狈不堪。</p>
拳头不知不觉攥起，元景烁紧咬着后牙，眼睛里泛出金圈。</p>
管事没注意元景烁，咳了两声示意手下别那么丢人：“说重点，到底价值几何？”</p>
“若是完好无损的，自然是无价之宝，只是如今毁得太厉害，几乎不可能修复…两个加起来，约莫三千上品灵石。”</p>
那人补充道：“拍卖价格会更高一些…倒是如果知道制成这两份法宝的主人是谁，若是哪位大宗，那价格便不可同日而语。”这话是真的，当然、也不免含着两分试探。</p>
管事看向元景烁：“小友如何打算？若是拍卖，最近的一场是半月之后…”</p>
元景烁抬起头，神色淡淡：“不必了，我赶时间，就按这个价折算便可。”</p>
“好。”</p>
管事见他无意多说，点点头，对手下说：“这个价，再添上三层，当作我云家与元小友的见面礼。”</p>
元景烁没有拒绝，氏族的拉拢他并不陌生，就是个你来我往的过程，他对云家颇有好感，初来乍到、能得到云家的善意不定将来会有什么作用，他愿意接下这根橄榄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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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p>
元景烁道：“前辈，劳烦一问，你这里可有疗养暗伤的灵宝？”</p>
管事一愣：“暗伤？是什么暗伤？”</p>
元景烁不能说天罚，在所有人的印象里会受天罚的都是恶徒——何等穷凶极恶的狂徒才能叫天道亲自降下惩罚？！</p>
于是他道：“天雷所伤。”</p>
“天雷…这倒是不好办。”</p>
修士筑基、结丹、元婴都要渡劫，一般的渡劫雷虽烈，但那是为了淬炼修士体魄、考验道心，强度都是有定数的，修士做足了准备，只要能活着渡过去，雷劫留下的伤势自然就会很快恢复…但与之相对的，如果雷劫留下了暗伤、那麻烦就大了。</p>
毕竟那可是天雷啊，堪称世上最暴虐最不可抗衡的力量。</p>
“养雷劫暗伤，需要极为浩瀚的精纯灵气滋养…我手头只有些灵玉子，可以温养一二，但数量也不多。”</p>
管事想了想，苦笑：“元小友，我便与你说实话，与雷有关的灵宝就算有，也都是大型拍卖上才出现的至宝，不说价钱，只说这些东西，连寻常的金丹城主都沾不得，一出现就被各大世族、宗派长老瓜分干净了，你若想要，难。”</p>
元景烁眸色微黯，倒也冷静，沉声道谢：“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坦言相告，劳烦前辈把钱都换成灵玉子。”</p>
“我这里也没多少灵玉子，我能做主的都换与你。”</p>
管事说着，过会儿侍者拿着一个新的储物袋过来，元景烁接回来，只打开看了一眼灵玉子，对剩下的灵石数都没有数，冲着管事拱手，深深道一声谢，转身就要离开。</p>
管事真是欣赏他，看着元景烁挺拔的背影，想起了什么，扬声道：“元小友，若你真有心，不妨去金都走一趟。”</p>
元景烁一顿，管事笑：“小友不知，金都有一座淬心塔，高约九百九十九层，无数挑战者前仆后继，却从来无人可攀至顶峰，我云家与慕容夏侯家老祖就曾共同定下一条规矩，谁若是能推开第九百九十九层的大门，可以向三族提出任何一个不违背道义的要求…便是想要滋养雷劫的至宝，也是可以的。”</p>
元景烁眼神慢慢亮起来。</p>
他转过身，抱拳：“多谢。”然后快步离开。</p>
管事含笑望着他走远，旁边手下小声说：“大人，要不要派人跟上看看…”</p>
管事打断他，没好气说：“跟什么跟，当人家傻吗，刚结的善缘，好端端自己给踹了，那我不白费了心思。”</p>
那人半是不解半是委屈：“不过是个筑基小子，那两件宝物都不一定是他的，大人为何如此看重他，白送灵石不说，还那般客气、与他这许多话。”</p>
“你懂什么。”</p>
管事道：“无论这东西是他从长辈那儿拿的、还是抢来的、还是机缘巧合从哪儿得来的，这都是他的本事！能拿出这样宝贝的人，要么天赋绝伦、要么身负大气运，现在没结丹又怎样，将来金丹、甚至元婴…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没死，他就会比谁走得更快更远！”</p>
“我这双眼睛看多了人，这个少年，你且看着吧，了不得。”</p>
管事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嘘一口气：“…尤其他还这样年轻、尚未崭露头角，趁着其他人还没发现，我们先是雪中送炭，若来日他能成事，这情分才是贵重的。”</p>
手下自愧：“大人说的是。”</p>
管事嫌弃地摆摆手，正还要说什么，就有个侍者匆匆跑进来，满脸激动：“大人！少主来了！少主转道来华阳城了，如今已经进城门往这边来。”</p>
管事一愣，随即喜不自胜：“少主来了！快，快随我去拜见少主！”</p>
元景烁出了拍卖行，径自转道去了隔壁最大的百宝行。</p>
百宝行独占一座大楼，装饰得很是华丽，里面的东西没有拍卖行那么奇珍，但胜在种类更多，什么都卖，丹药法器饰品琳琅满目，元景烁一进去就有个练气侍者招待，没一会儿就治办齐了他要的丹药，唯有染发的草药少有人要，得现配。</p>
侍者在柜台上磨药，元景烁倚在柜台边捏着一颗灵玉子把玩。</p>
灵玉子直径得有半个鸡蛋大小，是类似羊脂玉的乳白色不规则珠子，常被一些贵胄世族车成玉佩随身佩戴，彰显身份又养人，管事说也可以迅速滋养神魂，只要含着吸收就行。</p>
元景烁看着这颗珠子，想了想林然那张巴掌大的脸，很怀疑她能不能含得进去？腮都要鼓起来</p>
——那不是像只小松鼠？</p>
侍者抬头看一眼，发现面前这位一直懒洋洋的的郎君盯着手里的灵玉子，不知什么时候笑了起来。</p>
侍者一愣，错以为元景烁也是要用灵玉子做玉佩，当即热情道：“客人是要制成配饰吗？不妨交给我们百宝行，扳指、玉佩、发簪…都能做，款式应有尽有，准保您满意。”</p>
元景烁抬了抬眼，本想说不必，却又想到之前林然蹲在湖边束着个男子发髻还傻乎乎开心的样子，顿了顿，道：“你们这里有女子的配饰？”</p>
侍者笑：“当然有，您稍等。”</p>
侍者看出元景烁出手阔绰，特意选得贵重的配饰端来，从簪钗到手环护甲，一个个精雕细琢流光溢彩，晃得元景烁脑仁疼。</p>
他眯着眼挑了挑，实在难以想象林然顶着一脑袋赤金彩宝的凤钗什么样，把托盘一推，摆摆手正要说什收回去，忽然看见一个衣着讲究的女修被簇拥着从楼梯下来。</p>
那女修衣袂飘逸姿态高雅，行走时仆从前呼后应，一看便是氏族宗府出身，元景烁却没注意这些，他只看见她鬓角垂着的一支发簪。</p>
那发簪通体玉白，却在钗头嵌着两颗垂滴状的碧色，那碧色不浓，浅浅淡淡，却如山涧溪流澄澈剔透无比，点缀在白玉簪上，竟恍惚要顺着玉色流淌，是活生生的青碧欲滴，</p>
元景烁没见过这样美的青色，他心头一动，问：“那位女修发簪上的碧玉是什么？”</p>
侍者一看，顿时苦笑：“怨不得这些俗物客人看不上，那是灵髓晶！是灵脉最深处玉髓千万年化成的晶魄，是真正价值连城的至宝，就那位女客戴的那一支发钗，嵌着两颗拇指肚大的灵髓晶，至少上万块上品灵石，每每出现都是要上拍卖行的，这整座华阳城也没有几块。”</p>
灵髓晶。</p>
元景烁望着那支发钗，没有问它那高昂到不可思议的价格、也没有问它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作用，而是轻声道：“很好看。”</p>
侍者怔，反应过来笑道：“自然是好看，像那位女客戴的那支，便是已经订下婚约的道侣送来的定情之物，当年可是因此得了满城姑娘的羡慕。”</p>
元景烁笑了笑，收起灵玉子，拎着包好的草药和丹药转身走了。</p>
……</p>
林然带着小月出来逛街。</p>
之前她们每天急匆匆赶路，必须得风餐露宿，但反正如今长风城主已经堵在外面，他们逃都不用逃了，林然干脆破罐子破摔吃吃喝喝买买买。</p>
反正就耗呗，她们无事一身轻，毕烽后面可还有个长风城拖着，他要是不想被篡位的端了老巢，待不了两天就得回去震着，那时候她们再去金都，毕烽再恨也没招。</p>
打打杀杀这么长时间，带的衣服全成破布，林然打听了华阳城最好的绣楼，打算带小月去买几件合身的法衣。</p>
走到绣楼门口，却有哭闹声，林然小月看见一圈人围在门口，对着里面里面低声指指点点。</p>
林然往里面望去，见一个衣着华贵神色倨傲、还搂着个打扮妖艳的美人的年轻男子被侍从簇拥着出来，一个年轻姑娘哭着扑过来，猛的扯住他袖口：“王华，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你知道我找不到你有多着急…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搂着她，你和她什么关系？！</p>
那个叫王华的年轻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女子还能找到自己，随即嗤笑：“这还不明显吗，你装什么傻。”说着揽住妖艳美人的腰，直接就亲一口。</p>
美人咯咯笑着，手故意抚了抚身上新制的华美法衣，柔若无骨依进他怀里，望着年轻姑娘的眼神得意而挑衅。</p>
年轻姑娘脸色瞬间惨白。</p>
她整个人往后踉跄两步，声嘶力竭地痛哭：“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我？”</p>
“我为了你悔婚、我为了你抛弃家族，我什么都没有了，只为和你在一起，你说你爱我的，你说你会娶我会对我好的…”</p>
年轻姑娘突然崩溃，疯了似的冲过去想拉住他，哭着喊：“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你是爱我的，你要娶我的！一定是她勾引你，都是她——”</p>
“——够了！”</p>
王华一把把她挥开，年轻姑娘跌倒在地上，王华指着她，眼神有一瞬不忍、又转为不耐和厌烦：“我是喜欢过你，但是都过去了，我喜欢的是原来秀丽清雅的你，但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疯疯癫癫、大吼大叫，跟个疯婆子有什么两样？木讷又愚蠢…你也是真蠢，我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娶一个因为逃婚被家族除名的女人？”</p>
“不甘心是吧，想缠着我，是没钱了是吧？！”</p>
他甩下一个储物袋，直接砸在年轻姑娘身上，冷笑说：“我不亏待你，赶快滚回你家去，别给脸不要脸，再来坏我的乐子，别怪我心狠手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