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师姐消消气。”</p>
“消不消气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喝风骂这不吃沙子吗…”</p>
楚如瑶看见侯曼娥勃然大怒，扭过脸去不知道冲谁吼：“我就骂！我沦落这里都是谁的锅，要不是你们几个傻蛋一脚踩空能给老娘祸害到这破沙堆里？！给我滚那边监视海蜃去，今天它要还不消失我他妈把你们这群倒霉玩意儿吊起来祭天——”</p>
楚如瑶：“…”</p>
楚如瑶眼看着几个缩头缩脑的人影灰溜溜地跑过，对面重新恢复安静，侯曼娥转过头来。</p>
楚如瑶以为她会说什么。</p>
侯曼娥张开嘴，先往旁边“呸”了两口：“艹，这沙子好他妈咸！”</p>
楚如瑶：“…”所以到底吃了满嘴沙子。</p>
楚如瑶有时候都想不明白，自己和这位哪哪都格格不入的侯师妹是怎么能维持联系到今天，她只能归结于剑阁与北辰法宗亲如兄弟的好关系。</p>
楚如瑶强行把话题掰回正轨：“恶蛟很快就能被斩除了，我们这几日就上方舟直奔梵天。”</p>
</p>
“可太好了。”</p>
侯曼娥边呸呸吐沙子边说：“诸宗之前商量已经有几位长老进去探查过，不过无功而返，屁都没找见，这净土之岸还他妈藏得挺邪乎…我们在边缘探索，已经摸清了一些海蜃的规律，你们赶快来，估计只有你们主角光环能治这狗屁玩意儿。”</p>
楚如瑶已经能自觉屏蔽侯曼娥嘴里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了，她点点头，就要关闭通灵镜，却听她忽然“嗳”了一声。</p>
楚如瑶看向她。</p>
侯曼娥抿了抿嘴唇，很随意的口吻：“你们找见她了吗？”</p>
楚如瑶一愣，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p>
“还没有。”</p>
楚如瑶摇头，迟疑着：“江师叔前些日子似乎收到什么消息，径自往北地去了，燕州州府说那边是连绵雪山，连通着凡人界，江师叔往那边去找，但太远了、又有两界屏障，传讯符传不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p>
凡人界。</p>
侯曼娥啊了一声，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样。”</p>
楚如瑶说：“如果发现了什么，我会告诉你。”</p>
这句话楚如瑶已经说过许多次，侯曼娥也听过许多次，可一次都没有实现过。</p>
侯曼娥冷笑：“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们剑阁的人，告诉我|干嘛。”</p>
楚如瑶还想说什么，那边只说了一句“没信号挂了”，通灵镜已经被中断。</p>
楚如瑶看着黑了的镜面，蹙眉，把镜子收起来，身后响起龚长老的笑声：“如瑶，来，见一见慕容家主。”</p>
楚如瑶转过身，见宗门此次带队的龚长老走来，身边还同行个衣着华丽威严不凡的中年男人，正笑呵呵望着自己，颇为亲切：“刚才见楚师侄一剑不俗，当真钟灵毓秀、绝代奇才啊。”</p>
她抿了抿唇，只能压下那些复杂心绪，拱手，声音泠而清脆：“见过慕容家主。”</p>
侯曼娥把通灵镜扔到旁边。</p>
她带着一队弟子探查沙海的变化情况，结果几个傻蛋踩空，为了救人，她们一行人葫芦娃似的串着掉进这沙坑里，周围都是海蜃，走进去就会被迷惑吞噬，只能抓住海蜃消失的一瞬机会逃出去，她们现在就在等那个机会。</p>
四周尽是黄沙，侯曼娥望着望着，慢慢抱起膝盖。</p>
她已经失望过很多次。</p>
可是这一次，她还是忍不住像以往每次那样奢望，万一人真就在那儿呢。</p>
凡人界，那得是什么地方。</p>
灵气枯竭，伤势该怎么恢复？离修真界那么远，不认识路走丢了怎么办？万一掉到了个还没开化的蛮荒地方，看到有人从天上掉下来，会不会直接当妖怪了？！</p>
她那么傻，个木头，呆瓜，会不会被人骗？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帮这个救那个到头来给自己弄得一身伤？会不会吃了好多苦还每天傻乎乎乐呵？！</p>
“大师姐大师姐！长老终于找到我们——”</p>
小师妹终于收到有长老的回应，颠颠跑过来赶紧想把好消息告诉大师姐，就呆住了：“大师姐你怎么哭了？”</p>
“谁哭了？老娘好得很！”</p>
侯曼娥用力擦了擦脸颊，凶得一如往常，小师妹望着她红红的眼眶，嘴动了动，又不忍心。</p>
“大师姐，你别难过。”</p>
小师妹也难过起来：“林师姐一定会没事的。”</p>
侯曼娥：“我管她去——我管她有事没事！”</p>
侯曼娥下意识想骂‘管她去死’，可说不出那个字，又生生转了口风。</p>
“一定没事的。”</p>
小师妹坚定说：“楚师姐不是说过，剑阁的长明灯燃得好好的，林师姐一定就在哪里等着，说不定她也在找我们，哪一天大家就能重逢了。”</p>
侯曼娥没有说话。</p>
小师妹轻轻拉住她手臂：“大师姐，你还有我们，我们也会陪着你的。”</p>
侯曼娥下巴搭在膝盖上，慢慢把脸埋进去，不让人看见她的眼泪，无声地大颗大颗坠进沙砾里。</p>
她已经是北辰法宗的大师姐，是法宗最有可能在百岁之内结婴的骄傲，她有崇拜她的师弟妹，有疼爱的师长，有忠义的朋友有可敬的对手有优秀的追求者，她有实力有名声有威望，是天之骄子，前方有光芒万丈、有锦绣前途。</p>
但是她知道，不一样的。</p>
只有那个人，是不一样的。</p>
好半响，小师妹才听见她哽咽的声音：“我有时候恨死她了。”</p>
什么都要自己承担，什么都敢自己拼命，自己痛痛快快跑个没影，根本不知道有多少被抛下的人，每一年，每一个日夜，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怎么地等她、找她、想念她。</p>
“傻叉傻叉傻叉——”</p>
“我怎么偏偏认识那么一个傻叉？！”</p>
晏凌轻声说：“我们都在找一个人。”</p>
用十三年，找一个人。</p>
侯曼娥狠狠一抹眼睛，冷笑：“找个大傻子！”</p>
“她是江师叔的弟子，我的师妹。”</p>
晏凌一点点攥紧剑，哑声道：“她叫林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