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看着元景烁。</p>
他已经一眨不眨望着那个方向五分钟了。</p>
林然站得累了, 蹲下来，对天一说：“这一见钟情中‘见’的长度是不是有点过分长了？”</p>
天一冷酷：“房子塌了不想说话，滚犊。”</p>
林然：“…？”</p>
林然一头雾水, 努力回想起之前天一暴怒之下破口大骂的话, 顿时伤心了：“我把你当系统, 你居然悄悄磕我cp。”</p>
天一暗自冷笑。</p>
妈的，看好的小妈文学糊它一脸，没事儿, 它还有兄妹cp！它还有傻蛾子！它还有兄弟丼——就他妈不信没人治得了她？！</p>
“好了好了先不要开玩笑了。”</p>
林然瞅了瞅元景烁一动不动的模样，叹气：“说实话，他突然这样还有点吓人。”</p>
天一如今怼天怼地：“你懂个屁, 这叫天定良缘！这叫爱得深沉！”</p>
林然砸吧一下嘴，想想元景烁和楚如瑶, 一个霸道龙傲天一个冷傲凤傲天，强强联合, 想想居然还真有点搭。</p>
不过她家楚师姐可是个真·一心问剑的事业脑，谈恋爱影响出剑速度的那种，元景烁喜欢她，肯定是得做主动追的那个，但是元景烁又动辄有一朵朵烂桃花…</p>
林然突然有点忧心：“不是，他俩要真是一对，我怎么觉得有虐恋情深那味儿啊。”</p>
天一对联格式回她：“不是，就你一牡丹之犬, 你怎么好意思操心人家处对象啊。”</p>
林然：“…”</p>
房子塌了的系统太可怕了, 林然被喷得体无完肤, 灰头土脸挪了挪方向, 继续蹲坑状等元景烁。</p>
元景烁脑子里嗡嗡作响。</p>
无数大大小小的催促的蛊惑的声音叫嚣, 最后又变成那个粗嘎的声音狂喜大吼：“就是她！楚如瑶，楚如瑶！快去找她！去她身边把她变成你的女人，把她的气运都夺过来，你需要少苍你需——”</p>
元景烁在那一瞬间就察觉到不对。</p>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他娴熟地敛息要将那些纷叠的声音压下去，可这一次那种压制前所未有的强烈——尤其那句大吼之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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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似乎挟裹着某种可怖的意志，如海浪咆哮着试图颠覆他的意识。</p>
元景烁眼眸中倒映出璀璨的金环，那金环镶嵌在他空洞的瞳仁中，像是世上最强悍的锁链，锁住他的意识，像控制傀儡般强迫他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p>
双腿有自我意识般地想迈步往前，元景烁用尽所有的克制死死管住，他眼中金光狂乱地闪烁，是两种意志在他身体里拉扯。</p>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觉得自己会就这么被撕碎。</p>
但他余光中却出现了一个身影。</p>
她蹲在那里，往这边蹭了蹭，小小的一只，仰起头清亮的眸子专注望着他。</p>
如一盆凉水泼在头顶，元景烁猛地清醒。</p>
眸底金光刹那湮灭，脑子里粗嘎声音爆出一声惨厉的哀嚎，又被生生压下。</p>
元景烁踉跄两步，俯下身，握着喉咙，从嗓子里滚出濒死般急促剧烈的喘息。</p>
林然还寻思他这也太久了，要不要去催催呢，眨眼元景烁已经似是无比痛苦地弯腰。</p>
林然惊了，赶紧跑过去：“这是怎么了？”</p>
走近她才发现，元景烁连眼睛都红了，喘声大得吓人，青筋绷起的手掌死死掐住喉咙，林然都怕他给自己掐死。</p>
林然心想这一见钟情咋还整出人命来了，赶紧去掰他的手：“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p>
元景烁反手攥住她的手，抠得死死的，但不过转瞬，他下意识放松力道，目光投去看她手背有没有掐痕。</p>
林然没注意这茬儿，问他：“怎么样？怎么突然就魔怔了？”</p>
元景烁看着她关切的目光，干涩的嘴唇紧抿，摇摇头，扶着树干站直。</p>
他脸色惨白，额头密密麻麻全是冷汗，短短时候，眼睛竟然就蔓出血丝，眼神冰冷又压抑，有一种隐忍的暴戾怒意。</p>
林然本来还想调侃他，结果他这反应不按套路出牌，给她整得都不好吭声了。</p>
元景烁闭了闭眼，缓和一下情绪，定定看向她，冷不丁道：“我们转道，去别处，离开金都！”</p>
“嗳？”</p>
林然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变了主意，要知道这孩子向来狂得没边，是个明知道前面有刀山火海都敢闯一闯的货。</p>
但不去金都肯定是不行的，她指着天边白光的方向，兴奋说：“不行不行，我得去，我的师门就在那边，那个白衣姑娘看见了吗？她是我的师姐，我得去找她。”</p>
元景烁眼神凝住。</p>
他突然惊觉了什么，僵了好半天，才有些古怪地缓声：“她是你师姐…你要去找她干嘛？”</p>
林然兴高采烈：“回家啊！”</p>
元景烁整个人像是被定在那儿。</p>
“不知道他们会停留多久，我们得快点走，可别都到跟前还错过了。”</p>
林然美滋滋：“本来还打算去金都坐公共方舟，那就得多中转几个州，现在遇到师姐搭个顺风车就回去了。”</p>
她嘚啵着，一直没有听见元景烁搭话。</p>
这可不是他的风格，他向来恨不得她说一句怼她一句。</p>
林然抬头，看见一张没有表情的脸。</p>
林然：“你怎么了？”</p>
元景烁看着她明亮的眼睛。</p>
她一定看见自己刚才望着那个女人，那个是她师姐的女人，但是她没有一点不高兴——别说不高兴，连分毫的异样都没有。</p>
她还开心地要去找她师姐。</p>
她要回家。</p>
她无牵无挂、开开心心地就要回家。</p>
元景烁看不见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他知道那大概并不好看。</p>
林然看着元景烁扯了扯唇角，没有了平日的轻狂和嬉皮笑脸，那张脸庞显得异常冷漠，有一种刀锋般冷酷的英俊，乍眼竟像变了个人。</p>
他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点头，迈着长腿径自绕过她，去牵马。</p>
林然有点奇怪地望着他背影，挠了挠头，也没想太多，去找小月。</p>
她在琢磨该怎么处置小月。</p>
小月别有目的，她早知道，但一直没什么反应，因为这说不定就是历练元景烁的大劫小劫之一；林然不会轻易改元景烁的劫，年轻昂扬的雄狮没道理当小猫护着，把小月放眼皮子底下盯着纯属是为知己知彼。</p>
但现在她提前离开，若是再把小月留在元景烁一个人身边，会不会后患太大——毕竟元景烁年少气盛，有时候甚至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疯劲儿，林然真有点担心他阴沟里翻船。</p>
她是想历练好苗子，可不是眼看着小幼苗被暴风降维直接折了。</p>
林然边想边找小月，转了半天，才在一处小山坡上找到她。</p>
小月站在那里，直勾勾望着天边，满瞳倒映着从半空哀嚎坠落的蛟，那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兽吼，让她眼中翻涌起无比阴森的晦色。</p>
“走了。”林然喊一声，她跟没听见似的。</p>
林然走过来，瞥见她的眼神：“…你不会认识这只蛟吧？”</p>
小月仍不看她，冷笑：“它是快化婴的蛟，我只是个还没结丹的卑贱半妖，天差地别，你说我们会认识？”</p>
“虽然但是…”林然砸吧嘴：“不是就不是，你这个语气怎么听着莫名闺怨。”</p>
小月没有说话。</p>
林然不以为然，转身要走，忽听她幽幽的：“你根本不知道。”</p>
林然一顿，回看，小月身体没有动，头不知何时却已经扭过半边，死死盯着她，姣好五官与柔软肌肤包住因为瘦削而渐渐显出棱角的骨廓，面色潮红，眼睛亮得吓人。</p>
“你们以为看见了真相？不，你们看见的只是有人想让你们看见的真相。”</p>
那双眼睛里有残酷的怨毒，畏怯中夹杂着嗜血骇人的杀意：“我是玩物，你们也是！你们也逃不过，什么妖、什么人，都不过是棋盘上卑贱的棋子！”</p>
小月从她眼睛中看见自己狰狞的面孔，复杂扭曲的恶念糅杂脸上，看上去像个疯癫的怪物。</p>
小月等着她露出怀疑惊恐的神色，等着她过来质问自己到底什么意思，等着她惶惶焦虑或者愤怒不安。</p>
她喜欢，她只要想到这个女人崩溃，从高高在上的云巅跌进泥里，伏趴在她脚边颤栗，她就兴奋到全身颤栗。</p>
女人凝望着自己，眼神渐渐浮出一点复杂。</p>
鼻翼翕张，鼻息不知不觉急促，小月忍不住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咬出了血，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p>
林然复杂望着那面红眼亮活像吃了春|药的小兔妖，张了张嘴：“你…”</p>
兔妖瞳孔亢奋地微微放大——</p>
“柔韧性不错。”</p>
林然客观点评：“我第一次见有人脖子能转一百五十度。”</p>
“…”小月：“？！”</p>
“再努把力你就可以去演鬼片了。”</p>
不愧是兔兔，天赋异禀，林然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兔兔这么软，一定要再接再厉，加油吧，看好你哦。”</p>
说完，她走了。</p>
她就走了。</p>
林然：咸某林法则第一条，不和蛇精病论长短。</p>
所以林然没有一点犹豫、颠颠轻快就走了。</p>
小月：“…”</p>
小月“噗”地一口血喷出来。</p>
小月怔怔望着手心的血，疯了似的摸向胸口，摸到渐渐平坦的胸腹和移位的骨骼内脏，嘴角霎时抽搐。</p>
她脸颊止不住抽动，抬起头，望着林然高挑纤细的背影，眼神闪过不敢置信、暴怒、杀意，最后却咬着唇，渐渐化为幽暗不定的闪烁。</p>
……</p>
“楚师侄不愧是剑阁骄子，那一剑着实惊艳，再过些年，怕是连老夫都不是对手喽。”</p>
“慕容家主过誉了，她还小，还有的磨练。”</p>
“嗳，龚长老太谦虚了…”</p>
楚如瑶跟在龚长老身后，听着龚长老与慕容家主你来我往着应酬，再三邀请剑阁一众人去府上做客被婉拒后，看时候差不多了，慕容洪寒暄了几句，识趣地笑别离开。</p>
慕容洪走后，龚长老问楚如瑶：“你看这位慕容家主如何？”</p>
楚如瑶想了想，答：“实力强大、威严不俗，虽然对我剑阁有热切结交之嫌，但也无伤大雅。”</p>
龚长老不置可否，又问：“若是你处在我的位置，会如何回应他？可以像我这样与他简单周旋、别被他攀扯上任何关系吗？”</p>
楚如瑶抿了抿唇：“我…不太会周旋。”</p>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人，如果慕容洪这么热情对待她，哪怕她知道他另有所图，也不太好意思断然拒绝。</p>
“但我不觉得我一定要会。”楚如瑶又迅速说：“人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我想把那些时间都用在修炼上，只要我有足够的实力，自然会赢得尊重。”</p>
龚长老看着她，叹了口气。</p>
“你说的没错，强大可以带来尊重，但如果没有足够的心智与能力去运用强大，就如小儿抱金招摇过市，反而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p>
龚长老道：“如瑶啊，你性子单纯执拗，这虽让你能专注剑道、一日千里，也有弊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