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云天爬上地毯，把腿摆好，惬意地倚上靠枕，发出一声荡气回肠的长叹：“舒服喽。()”
厢内有席有茶几，阿亚跪在茶几旁，饶有兴趣地挑着盘里的蜜饯。闻言道：“你舒服了，你兄弟又寂寞了。”
梵云天便沉默下去。阿亚少不得安慰他：“世事本如此，顾着东就没了西，你也别在意。来，吃个甜枣，真的很甜呢。”纤手送一枚枣过去。
梵云天张嘴含了，味同嚼蜡。他说：“阿亚，你知道吗，害甄礼受罪的人是我。”
阿亚一愣。
梵云天使劲抓头发：“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想告诉你真相。我对你一点儿也瞒不得。你知道么，那时我和甄礼都是十五岁。十五岁的林门少年正是拿出来用的时候。我和甄礼都是林门嫡系，我是祖师父捡的，甄礼是彻头彻尾的孤儿。你可以想象，那时的我们是多么渴望出人头地。我们训练得比谁都苦。尤其是过拷打关，沾盐鞭子抽五十下，不准讨饶的。甄礼对考官说，打我八十下，我吭一声便算不及格。考官抽了八十下，甄礼躺了一个礼拜。我们竭力表现自己，只为那一个十五岁出任务的日子。”
阿亚颤了一下，问：“林门的偷儿都是这么出来的？”
“最优秀的十五个，是的。”梵云天捂住脸：“我和甄礼五岁相识，八岁相知。我们说，我们只学皮肉的本事，坚守思想的独立。我们嘲笑林门的迂腐下作，鄙弃那些下药制毒的手段。我们坚信自己纯净的孩童的心，我们说，顺从它，冲破它，取代它。那时每在挨打的时候，甄礼的眸子都是闪闪发光的。他的意志如此坚定，即使痛得脸在抽，仍然可以转头给你微笑、挤眼、树指头。我们一起忍耐、奋斗，讨论理想构造蓝图。谁晓得我在十五岁要出卖他！”
“出卖？”阿亚重复。
“对。”梵云天按住心窝，五指抓了进去：“顺亲王六十大寿，亲王府人手急缺，我们遵令去应征了侍童，上下银子打点，得到进客厅端盘子的资格。能进宴厅意义重大，从此便与外头的小厮不同，有了接近内苑的机会。我们的任务是潜进内院私厨，往郡主的食物里下药。任务到此便算打住，然后自然有俊师兄来俘虏郡主。”
“下什么药？？”阿亚急问。
“*药。林门以使*药为荣，并且愈发泛滥，有的师兄假公济私，借任务之便满足私欲，得手之后甩袖便走，把三百年前先人林三的作风完全扭曲。那时师门里的老人不管这些，他们只要偷得出东西便成。”
“无耻。”阿亚咬牙切齿。
“我带甄礼潜进私厨准备下药。那时甄礼按住我的药包，不许我动手。他说：‘不可害郡主。偷者不沾淫，淫者不沾杀，我们约定的底线你忘了么？’”
阿亚点头：“难得。”
“我和他争。那是我们表现自己的唯一机会，不遵循师门意味着十年辛苦完全白费。甄礼最后说：‘我要改变计划。一不害郡主，二要偷出《春树秋霜图》。我们拼掉这一把，要么展露锋芒青云直上，要么打落地狱不能翻身。人生如浪花，必然大起大落，与其随波逐流，不如乘风驭浪，痛快地撞死好过无力地淹死。不论哪种下场，守住良心便是赚。’我便从了他。你知道他怎么着？把一包如来大佛棍全倾在俊俏师兄的酒肉里。然后溜回宴厅装没事儿人。师兄看我们，我们便打个‘万事俱备’的手势，师兄便笑了，笑得极开心。”
“然后呢？”阿亚兴致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