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阿亚迷迷糊糊被推醒。()坐起来揉醒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脸。
“起床啦阿亚。昨天你在我梦里干什么呢？”
梵云天笑得人畜无害，仿佛把前夜的嚎啕大哭忘了个干净。阿亚脸一红，拿脚蹬他：“鬼信你！快滚开！色迷迷想干什么？小心我不客气！”
梵云天败退到门口，一边叫：“咱俩谁跟谁啊，需要这么见外吗？”
阿亚强调：“非——常——必——要！警告你，再挨这么近，一剑杀了你。”凶巴巴地龇出虎牙。
梵云天妥协：“好好好。车把式叫了油条包子已经吃上了。赶快下车，否则被他嚼光了，咱俩得饿肚子。快点儿，安郡还有一段路哩。”说着掀开帘子，折腾着下车了。
形容春末的造成只需一个字，冷。车顶垂下的流苏都湿漉漉的。车停在路边，两旁都是耀眼的绿色，草和枝条统统沾着露水，在夏初的早晨**勃发。梵云天和车把式坐在一个棚子下狼吞虎咽。棚子外头高高支起一面茶幡。五张桌子只两张坐了人，小二在简易柜台后面悠闲地拨算盘。
阿亚跳下车，深吸几口气，陶醉无比。梵云天瞧见，猛招手：“快来吃，洗肺呢你？”一边把包子举得老高。
阿亚跑过去，把剑拍桌子上，冲车把式嚷：“让开让开，一边吃去。”抢了把式的凳子坐下，将笼屉往自个儿面前一拽，对梵云天说：“我先吃，我饱了才有你的份。”
梵云天指着包子瞪眼：“你一小姑娘能吃这么多？你什么时候变霸道了。”
阿亚一抬下巴：“我心情好时都霸道。才发觉么？”拣起一只包子兴致勃勃地尝着。梵云天疑惑地瞅她一阵，决定退守求全。《孙子兵法》：“如欲取之，必先予之。”意思是如果要得到姑娘，必须先给她包子吃。梵云天精通兵法，于是忍气吞声。
阿亚又说：“我剩下的包子，你必须全部吃光，不许浪费粮食。”
梵大侠又惊，连叫小二再上包子的心都没有了。阿亚细嚼慢咽，梵云天翘着腿东张西望。邻桌窃窃私语，边吃边笑。
梵云天终于问阿亚：“这些天在下对您可是毕恭毕敬，没招您，没惹您，您跟在下过不去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着？”
阿亚自得其乐，美孜孜地说：“少问。”
梵云天说：“那我只有一个要求，您吃快点，别啄着吃。”
阿亚教育他：“细嚼慢咽利于消化，你知道不知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乡巴佬似的？知道什么叫食文化么？”
梵云天尖叫：“食文化！老子在鹤云斋拿小桃木槌慢条斯理敲蟹壳的时候，你还蜷在师父怀里吃奶呢！跟我侃食文化？老子这舌头刁着，烟酒汤酱醋茶我能跟你侃一礼拜不带歇的！”端着茶愤愤地哼：“食文化！食文化！”
“哦？”阿亚来劲了，放下包子支起下巴：“侃来听听。”
“就说这茶。”梵云天把茶碗一摆，指着道：“北平的双窨、天津的大叶、西湖的龙井、六安的瓜片、四川的沱茶、云南的普洱、洞庭山的君山茶、武夷山的岩茶，甚至满天星随壶净的高末儿，什么茶我没喝过！那情景滋味全在这舌头上刻着。什么一倒二品三嗅，咳，甭笑我臭讲究，陆羽的《茶经》我能倒背出来，祖宗就是这么喝的。上焉细啜慢品，下焉牛饮茶汤。”梵云天吮完茶，装模作样掸衣服：“待哪一天闲下来，我带你去东兴楼吃小笼饺子，到满福斋吃铁锅蛋，喝梅汤。对，尤其要到鹤云斋吃螃蟹。那家伙，一直足有一两斤重，那螯，咬住你手腕绰绰有余。那鹤云斋有特权。每回运蟹的船一靠港，便有鹤云斋的伙计守在舱口，挑大个的拣两筐。其他酒楼便只剩小的。”
阿亚听得一愣一愣的，睁大眼睛惊叹：“明贼的日子滋润啊，咱们脂砚斋只吃青菜萝卜的。”
梵云天大笑：“废话，脂砚斋若照爷们的吃法，只需讲究一个礼拜，一个个都得变肥猪。男人的优势就在于此，从不必担忧身材走形的问题。”
阿亚气呼呼道：“你才变肥猪呢哩！”拈起包子砸过去。梵云天接住咬一口，含混地咕哝：“还不吃，非等凉了才吃么？”
阿亚把笼屉一推，说：“我不吃了！你给我全部吃完。”
梵云天立马噎住，咳得半死。他艰难地坐直了，半信半疑地瞅着包子：“阿亚，你在说笑吧？”
“吃完。否则一剑杀了你。”
马车颠簸着开往安郡，梵云天一路呻吟。
“阿亚，你真狠心。”梵云天揽着肚子，歪在席子上不能动弹。马车的颠簸仿佛成了致命的威胁，车跳一下，他马上“哎哟”叫唤一声。肚子鼓得像孕妇。“撑死我了！我说把式师傅，您不能驾稳点儿？”
“快点儿，快点儿。”阿亚拍着手叫。于是车又奔得急了。
“阿亚，你不打算让我活到安郡了？”梵云天乞怜。
阿亚胸有成竹：“悬崖都摔不死你，这一次肯定也撑不死。我对你旺盛的生命力充满信心。”
“阿亚，你这样只会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不要无聊了。”
“师父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阿亚想找一个例外，真的真的。”阿亚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