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云天闭眼嗅茶，飞快地答：“天黑，日华褪尽，公蛟始出。公蛟很大，据书描述——”他双手一比划，“公蛟尺寸是母蛟的三倍。”
“啊？”统制脸又白了，乱走两圈，怀着希冀问：“不会有错吧？书这东西不如耳闻目见靠谱啊……”
“当然，确实，凭良心说，那书确实不靠谱。”
统制燃起希望，笑脸绽开。
“我所看到的公蛟至少是母蛟的二十倍大。”
统制拔刀自刎。
梵云天急夺下刀，掷地大骂：“这就把你吓死了？你死了，谁帮我操弩？”
统制大哭：“你让我死吧！我家乡有迷信，人死要留全尸啊！那公蛟的舌头能给我当床了，想想就怵啊，给我个痛快吧大侠求你了……”
梵云天骂：“冲锋陷阵的是我，你操弩就成，这有什么怕的？所以让你灌马尿壮胆！我先给你打记预防针，待会可别手抖，莫射中了我，全船都得喂鱼。”
统制问：“那公蛟懂人话吗？跟它说说，咱投降？”
梵云天翻眼皮：“它讲日语，你听得懂么？”
统制迷惘：“日语？就是**咯？半懂不懂，估计沟通困难……”
军士苦哈哈抬了酒上来。梵云天扑上去接着，拎一坛拍开泥封猛嗅一口，让那香气在五脏打个转，满足地叹道：“好东西。待会拿蛟下酒。”一手举坛，仰头便灌，美酒洒的比喝掉的还多。前面衣衫全浸着酒，香飘万里。统制目瞪口呆。
梵云天放下坛子，甩醒头，斜睨着统制：“看什么看？过来灌！向酒借胆！”
统制抱起梵云天喝过的坛子摇摇，慢慢把残酒饮尽。这边梵云天已喝干第二坛，正扯开衣服嗐声叹好。
太阳已淹没至半，剩半轮残日在水天线上挣命。夜包围了宇宙，黑暗把太阳往水里按。日光显出血战的勇气，化作一缕赤红与黑幕厮杀。终于，如众多英雄小说的结局，日光悲壮收场。
像水芭蕾演员捏着鼻子往水里一沉，太阳堕进黑暗消失不见。
梵云天站起来。统制愣在那里，军士喝教点起火把。
“谁教点火把？灭了灭了。”梵云天指挥，“去底舱拿煤工的铲子来，枪不顶用，教羽林军都换拿铲子，见蛟就拍，不准放一只上船。”
担酒军士面面相觑。统制喝道：“依令而行！”
梵云天嘱统制：“船上不许有一丝灯火。但我去时，只看夜空里有两绿点，觑准便射，那便是公蛟的眼睛，公蛟夜盲，视力不过百米，兼有飞蛾的嗜好——专扑灯火。若点火把，这船定承不住那大家伙亲热。再重申，莫射着我！”
统制说：“若逃此劫，必以奏折上请，保你大功。”
梵云天转身盯夜幕：“奖赏我自会索取，以后再讲。我搏蛟去也！”纵身一跃，扎进黑暗，像水滴进大海。统制草木皆兵，抱住黑漆弩乱瞄。军士“咯吱咯吱”转轮轴来上弦。统制被冷汗湿了背，铠甲里面一身粘。众皆屏息。
忽在极远的天边隐现异色，教眼睛有了“绿”的感应，俄而凝聚，汇作清晰的两点，继而逼近，仿佛幽绿的灯点在水里，教人起“水中有火”的错觉。那公蛟的眼在漆黑的背景里乱飞，荧荧如明星，愈逼愈近。公蛟从深水里浮上来了。
统制尖叫，未瞄便射，钢箭“噗”一声扎进水里，溅起齐船高的水花，弦鸣之声如滚雷。军士早拖来箭箱，飞快地嵌箭入槽、摇轴上弦。统制惊惶未定，喘个没完。
又听风响，统制又尖叫——却是梵云天掠了回来，一敲统制的熟铜盔：“那公蛟还在二里外，你作什么死？那箭挨着我腿边射过去的！你……教我怎么说你！”
统制匀过气，告饶：“咱太平官府哪像大侠您，整日在血里滚，原想在校场里练了本事混点俸禄，上荫门庭下养妻小，哪晓得有一天要做这挣命的活儿？王府亲卫与高干纨绔差不了多少，谁见过这阵仗！”
梵云天按着额头想一阵，忽然掀翻统制，捏住他鼻子往里灌酒。
一坛酒尽，统制酒劲涌起，方脸红得像烧得透明的铁。统制胆肥十倍，跳起来骂：“公蛟算条鸟鸟，老子射爆它卵，做出一江寡妇！”向天大叫，解佩剑与梵云天：“君利刃搏于前，某神簇援于后，将士用命于船舷，突至金陵之日，亦我等飞黄腾达之时。勉之！勉之！”跳进黑漆弩，叫道：“此弩盖兵工圣手徐芷晴设计原品，弦力五百斤，三十丈可破碑石，五十丈可穿合围之树。妖物合该受死！何时可出第一箭？”
梵云天愣一会，答：“你们看见公蛟的眼睛有车**的时候，箭该能够着了。莫射中我！”言罢飞下船，踏水而去。统制在后头又叫又唱：“大丈夫当生乱世，提三尺剑，将万兵，斩诸侯，成不世之功业。恨不逢时，偏安于太平。今伏蛟龙，亦快事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