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不如意者十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虽然韩雨昨夜祈祷了半夜,但上天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雨不但下了一夜,第二天仍没有停,虽然不大了,却淋淋沥沥的下个没完。天气影响了韩雨的情绪,从早晨起来韩雨就沉着脸一声不吭,韩中华发觉了,但也懒得问,对于韩雨的孤僻与喜怒无常早已司空见惯,也不以为然。
韩雨一早就把羊喂了,阴天的时候是不放羊的,喂的是早就储存下的玉米杆,这东西据说对牲口挺有营养的,但韩雨知道山羊们更愿意吃山上的青草,韩雨也愿意带着羊群上山。放了两年的羊,韩雨和羊群都有了感情,一天不出去溜溜真还有点难受。
天阴无光,怕费电,爷俩也不点灯,屋里显得非常暗淡。韩雨和爷爷一老一小无聊的呆着。韩中华靠窗盘腿坐着,吧嗒吧嗒的吸着烟。韩雨爬在炕中间,双手交叉抱肩,下巴枕在肘窝里,眼神随着地上的蚂蚁转来转去。地上的红砖经过多年的磨损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灰溜溜的布满油腻,五六只蚂蚁在地上不规则的奔走着,经过从房顶滴下的水渍钻进了墙角的缝隙里。
韩雨抬起头扭了扭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酸困的脖子,盯着灰蒙蒙的天骂道:“鬼天气!”
韩中华可不这么想,对于靠山吃饭的庄稼人来说,雨水比金子更宝贵。经过一夜的雨水滋润,也许庄稼就能窜高一大截。因此山里的人是盼下雨的,阴雨天来临的时候就串串门、唠唠嗑、打打麻将,要不就喝点小酒。山里人没星期天的概念,下雨就是老天爷给人们放假。
下雨是很好的,但韩雨偏不喜欢,韩雨讨厌夏季,更讨厌下雨!韩雨喜欢冬季生着火炉窝在被子里的感觉。韩雨讨厌夏季是有理由的。夏季是女孩子的季节,每当夏季来临,大姑娘、小媳妇们便换上薄薄的衣服,鲜艳而轻柔,尤其是穿裙子的姑娘们更是吸引着人们的眼球,清风徐来,裙角飞扬,是人间最美丽的风景之一。但这一切都与韩雨无关,韩雨从来没有穿过裙子!一年四季都是穿长裤,一身黑色的校服如果不脏总是套在身上。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裙子,长大了一直是爷爷照顾她,爷爷当然不会给她买裙子,当韩雨自己能买衣服时,常年的思维定势已经转化为莫名的固执,每当别人问起,韩雨都恶狠狠地说:“我不喜欢穿裙子!”连韩中华有时都笑骂:“小心捂出虱子。”
听爷爷说韩雨是下雨天生的,所以爷爷便给她取了一个单名“雨”字。小时候韩雨是非常喜欢下雨的,常在雨中奔跑肆意的让雨水淋湿全身,当雨后出现彩虹时更是兴奋地哇哇大叫,追着彩虹的方向能跑几个山头,直到看不见为止。山里缺水,更没有池塘,雨后的小水洼曾是幼时韩雨的最爱,她总是脱了鞋踩啊踩啊,然后猛踢一脚,踢起一片雨水落于脸上,身上,有种放纵的快感。
自从一次暴雨后,韩雨就开始讨厌下雨了,还记得那天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韩雨把盆盆罐罐都拿了出来到处接着水,炕上、地下、柜上,忙的不亦乐乎,到雨停了看着屋里一片狼藉,照照镜子脸上身上全是泥巴,韩雨既生气又伤心,从那时起心理就留下了阴影。
抬头看了看屋顶,一根扭曲的大梁由西向东穿过。韩雨心想不知家里这老房子还能经历几次风雨。为了防雨,房顶上韩雨放了无数玉米杆,塑料布和砖头。韩雨总是担心,在未来的某一刻这房子会轰然倒坍,自己也许就会埋葬于碎石瓦砾中。
韩雨不怕死,这倒不是韩雨的思想进入了某种境界,而是她太单纯,还没有经历人生的大悲大喜,对于生死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况且韩雨的父亲早逝,遗像就摆在柜上,韩雨看的次数多了朦胧中觉得死了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没什么好怕的。
“爷爷,我昨天看见寇玉柱了。”韩雨想起昨天的事,“我看见他去后山了。”
“哦,管他呢,人家和咱不是一路人。”
“你说他上后山干啥,后山除了山顶有咱一块地,啥也没有,他去干嘛?”
“谁知道呢,腿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上哪儿溜谁管得着。”
“他不是看上咱地了吧?”
“扯淡,那地一年也收不了几斤粮,白给人家人家也不要。”
“那到也是,再说寇玉柱也不是种地的人,可我看他那眼神就觉得没好事。”
“别瞎想了,你要闷就出去转转,你以前不是还去灵灵哪儿吗,现在咋不去了?”
“任雅灵去年出去打工了。”
“那找四凤也行啊。”
“爷爷,你这都啥老黄历了,四凤姐前年就嫁人了,你不是还喝了人家的喜酒吗。”
“哦……”
一老一小闷了一上午,韩雨把昨晚剩下的饭热的吃了,吃晚饭两人重复上午的沉默。
韩雨习惯性的把家收拾了一遍,打开板箱,忽然发现里面放着两条烟和两瓶酒。
“呀!爷爷,哪儿来的烟和酒?”韩雨惊叫一声问道。
“一个朋友送的。”韩中华深吸了一下,然后浓浓的吐了一口烟,淡淡的答道。
“朋友?啥朋友?他咋突然送你东西?”韩雨疑惑的问道。
“一个老朋友,十几年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