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沙织有晕车的毛病,公交车倒还好,路程短的话,不太会有不良反应。
如果出租车或是私家车,会令她相当不舒服。
尤其是遇到像是咲良彩音或者清水有沙那样,油门踩地凶猛的,她更是晕得厉害。
公交车到站,两人下车后,一路往住宅区走去。
这并不是第一次与小西沙织走在这条路上,可唯独这次的心境,与之前完全不同。
最上和人瞥了一眼小西沙织手上拎着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给爸爸的是渔具,给妈妈的是护肤品。”
最上和人不说话了,也没有刻意去纠正她的称呼,事到如今,再去计较这些小事,反而会显得他在意的不得了。
天边泛起茜色的云霞,温度下降,晚风逐渐凉爽,远处响着救护车的鸣笛,颇让人心情焦躁。
黄昏下,两道影子纠缠在一块,谁都不肯放过谁。
蓦地,小西沙织停下脚步,最上和人走出数步远,相交的影子分开,黑滴效应一闪而逝,他默然回头。
“和人,抱歉。”
原本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正站在绯红的夕阳下,静静说着无力,无趣,无意义的话语。
不,这种说法是不对的。
她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妻子,一秒都不曾是。
余晖披落在她身上,将她半边的长发染得金黄,那双美丽的眼睛,究竟是在看谁呢。
这种事,最上和人再清楚不过了。
“没什么,无所谓了已经。”
“…………”
顿了顿,最上和人缓声道:“我很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我可以写作,弹琴,给自己做料理,每天都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每天也都过得很充实。”
最上和人是在炫耀么?
炫耀没有她的生活,他过得比以前更好。
并不。
最上和人没有这样傲慢的想法,他只是想在放过自己的同时,也放过小西沙织。
他不明白小西沙织的内心究竟藏着什么,现在的他对此也毫不关心,也没有对她抱有敌意。
无论小西沙织此刻看上去憔悴的面容,是真也好,是假也罢,最上和人早已失去了思考这些事的兴趣。
他不想再与她扯上任何关系。
给彼此一个体面的退场,这不是很好么?
“这样啊,那就好。”她微微笑着,似乎是松了口气。
“嗯。”
她眼神温柔,声音缓和。
“和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了好多呢。”
“……或许吧。”
夏风悄无声息地吹过,两人遥望对视,东京八月的风,到处透着一股哀伤的味道。
最上和人,不为所动,只觉得这风有些喧嚣。
“时间不早了,走吧。”
“嗯。”
看着最上和人渐渐走远的背影,她的面具又殷实了几分。
有些话,她注定不能说出口。
人偶,只能说事先设定好的台词,展现与剧本描述一致的表情,他们之间的故事结局,她早就知道的。
可明明电影已经落幕,她却呆滞地看着滚动的演员表,迟迟不愿离场。
他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时候呢?
或许,是那个雪夜。
……
……
“我回来了。”
“我们回来啦。”
走入玄关,客厅的灯十分敞亮,隐约能够闻到饭菜的香气,地板上的拖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摆放整齐,想必是父亲的杰作,他又得挨母亲的说教了。
进了客厅后,出乎意料的,屋子里空无一人,无论是最上淳平还是最上千代,都不在屋子内,令他感到奇怪。
厨房内,电磁炉上的炖锅,盖子保持着打开的状态,里面是香气浓郁的肉汤。
最上和人看了一圈,哪都没看到父母的身影,小西沙织上了楼,不久后又下来,冲最上和人摇了摇头。
最上和人不禁皱起眉头。
他确实与父母约定的是今天回家没错,哪怕不是今天,家里也不会出现菜煮到一半,两个人都不见的情况。
在最上和人的记忆中,家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因此这逐渐让他感到不安。
厨房内未能完全拧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每一颗的声音,都能清晰传入最上和人的耳中。
至于音高?他无暇去思考这种事。
“和人,爸妈那边有联系过你么?”
最上和人摇头。
小西沙织先是拨通了最上千代的号码,等待了数秒,客厅的沙发方向传来声响,茶几上,一台设计简单的智能手机,正在冰冷机械地震动。
最上和人走过去,不仅仅是最上千代的手机,就连最上淳平的手机也放在茶几上。
这下,最上和人终于是感到不对劲了,“咣当”一声巨响,自料理台内传来,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小西沙织走过去,将掉落在地的金属锅盖捡起,放回到原位。
最上和人眉头皱地更紧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将他笼罩,原本平稳跳动的心脏,几乎是本能的,忽然加速起来。
哪怕他们并不是他真正的父母,由他们孕育的这条生命,由他们抚养成人的这具身体。
在这一刻,仍旧莫名的,产生剧烈的焦躁。
身体本能的不安,连带着他的灵魂,都开始焦躁的颤栗起来。
屋外,八月的蝉鸣不止,客厅暖黄的灯光照射而下,最上和人却只觉手脚冰凉。
而将他从这种状态中惊醒的,是一道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最上和人拿出手机,并没有任何显示。
“喂,您好,这里是最上家。”
耳旁传来小西沙织模糊的的声音,最上和人茫然地向客厅门口看去,小西沙织正在玄关接电话。
刚才的铃声,是打到的座机。
最上和人捂着脑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连这种事都搞错了,悄悄抚上胸口,左侧传来的鼓动,比他想象中激烈许多。
该说是阴魂不散,还是思念强烈呢?
“爸爸?太好了……爸你没事吧,我跟和人已经到家了,可是家里谁都不在。”
最上和人朝小西沙织走去,眼神略有些不安地看向她,微微抬手,想去拿她手中的话筒,却又忽然停顿,无力垂下,静静地等待着对话的继续。
该冷静下来才行,自己现在所呈现的反应不同寻常,这并不是平时的自己。
最上和人努力说服自己,默默深呼吸着。
“诶?妈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