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侧耳聆听着那人的脚步声,待到稍稍远去一些后,才小心翼翼的出了帐篷。在晚间,整个城池都歇了工,因此施工区域几乎是一片昏黑。白夜屏气凝神,亦步亦趋的跟随着那个人,他的动作极轻微又总是隐蔽在沙石堆的后面,并没有被发现。
那人去的是监工的营帐,白夜躲在几大捆木头之后,霎时明白了这人就是苦力中的内奸。他没有因吃晚饭中毒,而在睡觉时昏迷不醒,还在这么晚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回到了监工营帐内。
监工四周都有荷枪带戟的士卒,拿着火把不停的来往巡视,因此白夜就躲在那堆木头下面,没有再现身了。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位内奸又匆匆的离开了营帐。白夜知道此处是他的必经之路,便一声不吭的伏在木头旁边,静静的等待着他。
草鞋底在石路上摩擦的声响很清晰,白夜凝神的听着。
脚步声一踏一踩的近了,那人转过一个拐角,毫不经意的准备继续往前走时。白夜以迅雷之速立刻起身,一手将他的嘴巴捂住,一手摸出了衣袖间的毒针刺入了他的喉梗。这毒针是叶国曾经有名的炼士寒子的得意之作,稍稍沾着一些,若没有解药,瞬间就能让人昏迷,一刻便致人于死命。
那人本就是凡人,肉身也没有什么抵抗能力,无声无息的便倒在了地下。白夜掀开几根木头,将他的尸首藏在了里面,然后眼瞅着四下无人,颇为谨慎的回去了。
躺在帐篷内,白夜的心里热血沸腾,自己终于为了沈伯报了仇,也为苦力中除掉了一个祸害。他已经很少在杀人后,产生过如此激动的情绪了,曾经的他总是以为只是和平才是值得追求的。但现在看来正义的战争,铲除人世间的孽障,同样也有非凡的意义。
白夜默然的望着帐篷顶,脑海里思绪万千。
也许是为了保护其余的内奸,在白天的时候监工表面上并没有显得什么异常,只是在工地上对他们的打骂更甚了许多。只要看到稍微松懈些的人,动辄就皮鞭招呼,打得苦力们是非伤即残,呜呼哀哉。
到了午间饮水的阶段,突然有人问道,“怎么秋明村的二癞不在了?”
又有人说了一句,“怕是也被监工们安排了吧。他是好人哩,上回头还多给我塞了一个鸡腿。”
也就说了这么几句,到后来又寂寂无声了。在朝不保夕的时候,每个人连闲聊的功夫都所剩无几了,只有对未来恐惧的反复咀嚼。
下午出工不到一个时辰,陆陆续续就有人病倒了,躺在地上呕吐不住,先是饭菜、渣滓,到后来连黄浊的酸水都呛出来了。监工们又是叫骂又是鞭打,可也挡不住疾病的蔓延。于是,随着病人的增加,天还没黑他们这片工地便草草的收了工。
白夜也躺在帐篷里,装作病恹恹的模样,不停的咳嗽着。不过他的脸面仍然很白,没有别人那样病态的蜡黄。
如此煎熬了半个时辰,忽然有几位刚回来的苦力,连声嚷嚷着说,城巷内安排了给患病工人的休养室,里面不用干任何活,甚至还有粥食面点。
消息传来,几个帐篷内的人全都哗然了。有的人欢欣鼓舞,苦日子到了头,有的人质疑真假,踌躇不定,有的人观望态势,一语不发。到了后来,几乎有一半人都下了城楼,你推我挤的往监工营帐走去,白夜也混杂在了其中。
到了营帐口,一位人高马大的监工,将粗实的皮鞭搁在腰间,高声恫吓道,“有病的才能去休养室,要是给老子发现哪个混账东西没病装病,逮到了看老子不把他筋给抽出来!”
不过话虽如此,但实际那些监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乎是随意观察一番苦力的面貌神态,再问些生病的,也没有太过较真,就让过去了。
轮到白夜时,他蔫头耷脑,弓着背哈着腰,步步蹒跚,捏着虚弱的嗓音说道,“官爷,小人也是胃病,之前还吐了血······”
谁知,那位监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一脚踹在他的身上,“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