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出来,陈旭日心情有些沉重,也有些轻松。
他现在的位置很尴尬,同满臣固然没有交情,与汉臣也无往来。张九成是直隶总督的儿子,这次对方有求于他,初次见面,彼此都觉得对方可交,也算是认下个朋友,以后两下里往来,算是结个香火情罢。
陈旭日在前面走,冯庆紧赶两步,低声问:“少爷,咱现在往哪边去?”
陈旭日看看天色,时间还早,就问:“这附近有没有比较大的骡马市?”
“有,有,再往前走,顺承门内大街的骡马市最有名。少爷想买马?”家里现在的马是匹瘦弱且上了年纪的老马,按说该换一换了。只是不但这买马需要一笔开销,养马也需要不小的抛费。
陈旭日就笑笑,道:“先去看看,有合适的再说。”如今手头松动,他想送父亲一匹马,往后父亲上下班、母亲外出时方便,另外还想去银楼给桐月打一两件合用的首饰。
桐月和冯庆的婚期定在五月十二日,无论如何,桐月毕竟一手把“自己”带大,她出嫁自己总该表示一下意思。虽说送银两最实惠,却是送的少了不济事,多了他们不敢收。自己毕竟是个孩子,彩礼这东西,总不好越过父母去。\//\私下里送件首饰与她添陈旭日摸摸袖口里数张银票,嗯,手里有钱的感觉,真是不赖。临分手前,张九成主动提出,把银票换成数张百两额数的,如此方便他日后取用,并安排傍晚他一准在家时。着人把别的礼物送到门说,就是一笔风险投资……
冯庆指点着怎么走,眼睛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少爷似乎在思索什么东西,偶尔有些走神,冯庆不得不加了几分小心,防着他跌跤或是与旁人擦撞。
“也不知道刚刚在酒楼里,少爷见的是什么人,都谈了些什么……”
外边为这位少爷披上了各种各样的神秘色彩。市井里猜测尤多。什么黄大仙附身啊天上的星君投胎呀佛祖显灵庇佑呀,反正不把他当普通孩子看。
冯庆对这位少爷不熟,只知道他是个有主意地。不过,他忽然间觉得,那个负手前行地小身影有那么点、呃,孤独。
嗯,肯定是他的错觉——当陈旭日回过头来冲他笑笑时。冯庆迅速推翻自己的这个想法。“还有多远哪?”
“少爷,您瞅前边,那块人来人往的地方就是了。\\您身上有什么要紧的物事,千万仔细些,别有个闪失……”
陈旭日连连点头。身边进进出出的人流越多。主客讨价还价的声音,结伴同来的人互相讨论说话地声音,夹杂着骡马地嘶鸣,形成市场特有的热闹喧嚣。
他不懂马,但是装起来,倒也不像个任人蒙宰的外行。
为了温驯易驾驭,这边卖的几乎都是骟马,关于几龄马比较好,怎样根据外表大概齐判断马的好坏,等等。陈旭日虽不能说很懂。多少也知道些皮毛。他不急着出手,而是放慢脚步。挤在人群里,多听旁人的评断,仔细观察马贩子的吹嘘,冷静地自他们的话中捕捉自己想要的信息。
一路走,一路看。
这边不但有骡马市,还有牛市,羊市。其中牛市最火,牛卖的很快,剩下的不多几头,明显是老弱病残地,也有许多人表示出了明显的兴趣。
陈旭日在旁边驻足听了听,原因竟是与自己多少有些关联。
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的风声渐渐传扬开来,南苑那批种上天花病毒的人,渐渐都要出了天花的潜伏期,还无一人发病。城里的显贵人家遂提前下手买牛,以备未来数日内派上重要用场。\\\这几日,竟使得牛价一涨再涨,呈现供不应求之势。
陈旭日对此,一则欢喜,一则以忧。
嗯,不知道多少人会上折,求得自己去给牛种痘,然后再给人种痘了。前者或可托旁人代劳,后者吧,只怕那些个显贵人家,必挖空心思求得自己亲力亲为……
不知不觉越走越远,冯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少爷,再往前面走,就是人市市?”和骡马市、牛市、羊市并列,岂不是说,把人像牛马羊一样公然摆出来拍卖?
“这里卖的人多是死契,不少是全家获罪而贬的奴籍……”冯庆简单解释道。
陈旭日略顿了顿,仍旧往前走。
人口交易,这种事他只在电视中见过,公安机关全力打击一小撮贩婴或贩卖妇女的犯罪份子,众人异口同声责其是丧尽天良之行为,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可以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这码子事。而在这里,公然把人像货物一样出售,竟是一件合法地众人见怪不怪地寻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