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手中摇曳的烛火，我看见柴门外分明就是“酒星”孔伶，依旧是那副落拓寒士的模样，心中甚喜，忙道：“孔大哥，别来无恙，里面请。”</p>
“酒星”孔伶见到我出来，也是一愣，然后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胡兄弟一个人在这河边喝闷酒啊。”随即我们携手而入。</p>
才进屋内，孔伶略一嗅闻，赞道：“好酒，西域高昌郡所特有的佳酿，胡兄弟从何处得来？”</p>
“下午两个饥饿的西域商人在我这里吃了好些只鸭子，无钱以报，将此坛美酒回赠。今天籍此恰好招来你这个稀客，我真要感谢他们。孔大哥这边坐。”我欣然笑道。</p>
孔伶叹道：“西域之人多信异教，虽果于杀戮，却也不盗掠财物、淫人妻女，亦有可取之处，所以他们会用此等好酒换你的一顿饭食，决不白拿他人一点财物。不像我们中土人氏，往往表面道貌岸然，暗地行的却尽是龌龊之事。”</p>
随即，孔伶摇摇手：“扯远了，不说这个，久未相聚，我们今天好好痛饮一番。”</p>
下午有一只鸭子没有吃完，我便取了出来，招待孔伶，借以下酒。我们围在火盆边，各坐于一秸草蒲团之上。</p>
孔伶道：“有此美酒，怎能无妙盏？”随即便从他宽大的儒生袍袖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两只白玉碗来。仿佛他的袖子是百宝囊。</p>
我将温好的葡萄酒，分倒在两碗中。孔伶看着我倒出的宝石红的酒，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他的鼻子已过足酒瘾，口腹却在排队中。</p>
“话不多言，先干为敬。”孔伶说完，举碗一饮而尽。</p>
然后孔伶又开口道：“胡兄弟，却说说此酒如何？”</p>
“孔大哥，小弟不敢班门弄斧，但觉寒暑二气交融，合乎地天交泰之道而已。”我有点赧然。</p>
孔伶正自陶醉在酒中，道：“确实寒暑交融，恰到好处。此酒取自天山之南雪水，夏日酿成之后，即贮坛中，置于大漠地下，经历二十载春秋，始才掘出。又从西域一路颠簸而来，更使酒香含蓄，浓而不郁，妙在中庸。途中秋风飒爽，金气入内，泌人脾胆，饮来别有番豪爽滋味。哈哈，再来一碗。”</p>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来孔大哥，再饮一碗。”我也深被孔伶豪爽习气所感染，想出李太白这一句诗来。</p>
吃着鸭子，饮酒渐酣，我们开始谈论相别之后的各自经历与江湖大事。</p>
孔伶先道：“我回终南山栖云谷后，问我弟孔仃有关毒药和攻打白露寺的事情。我弟倍感惊异，自言未曾出山一步，却连人带药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江南。这确定为系人假冒我俩兄弟无疑。而且从现在看，魔教的可能性最大，想假借朝廷之手，消灭武林正派人士。”</p>
我不解的问道：“那毒药是怎么回事？天下竟然也有人同时炼制出了寒露墨云丹？”</p>
孔伶道：“单从毒性症状和令刀身变黑来看，却是一般无二。这点我弟孔仃也觉得匪夷所思，找人易容乔装，并非难事，这个毒药要做到如此相似，却难。”</p>
紧接孔伶又说：“为此，我弟也四处寻访，后来在长安遇到一个从泉州商馆来的商贾。从他那儿打听到在南海交趾西南千里的海上，有一岛国，名叫尸婆国。其国人民未曾开化，凶蛮好斗，狩猎为生，乃至食人。”</p>
“吃人？”我惊叹道。</p>
孔伶点头道：“嗯，他们也只是吃与其交战的敌人尸体，并非见人就吃。据说，其岛产一种毒蜥，尸婆国人将其毒涎涂于弓矢、刀枪之上，中毒症状也类似寒露墨云丹，无痛无苦，杀人于无形。我弟孔仃惊奇之余，居然于上月底与一伙泉州商人偷偷乘船去了西洋狮子国，途经尸婆国。他欲中途下船，去探个究竟，乃是他爱钻研毒药的痴好使然。”</p>
“毒箭致死的人或动物，体内必有残毒，他们也敢吃？”我奇道。</p>
孔伶道：“兄弟有所不知。大抵多数草木、动物身上的剧毒一经煮熟，毒性便立减或者完全消失，食之无碍。”</p>
“那为何要偷偷乘船去？”我的问题一如既往的多。</p>
孔伶答道：“我大明虽然封闭海疆，明令百姓商贾不得私自出海，但是仍然有不少人偷偷去西洋、琉球贩卖货品，往往一夜间成为巨富。这样一来，更加禁而不止了。”</p>
听着这番言语，我心中不禁嗟叹：想不到孔伶的弟弟“毒星”孔仃也是位特立独行的异士。</p>
我又问道：“那济尘大师呢？江湖传言他遭了魔教毒手。那天他说看到一个故人，要去叙旧，便让我和丁素月自己赶路，从此便再无音讯。”</p>
孔伶喝了口酒，道：“济尘大师，我也在江湖上四处走动，多方打听。没有人确切知道他的下落。也有人对我说他未死，只是在武夷一带消失了。我认为他应当还人世，若他真死了，魔教一定会把他的尸身公诸于世，以重挫少林乃至我江湖正派的士气。但就不知大师为何久不露面，少林也不停派出人手多方找寻，亦无收获。”</p>
听到此言，我心下不禁宽慰许多，但愿天佑善人。</p>
我拨着火盆中的炭火，加了几块木炭，继续问道：“听说丁素月在外公家的镇子上也被人掳走了。孔大哥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p>
孔伶有些愤慨道：“丁素月被天羽帮那群败类抓走的，以从她那里问出些建文帝藏宝图的线索。为了这个宝藏，天羽帮竟然和倭寇勾结，无耻之至。这事，我是逮了个天羽帮的弟子拷问出来的。”</p>
我问道：“那丁姐姐人呢？一直关押到现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