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叟言语颤抖,已显出弥留之色,嘴角里倒着气接着说道:“我们此次来到洛城外,离此地往西北翻过这座苍南山,再翻过两座山,有一山名叫五音山,山脚下有一座小神庙,名三仙庙,庙主名叫道灯长老,为人古道热肠,常常给穷苦人施舍钱粮,又会神仙法术,道行极高。我和邻居几个经常领着孩子们去这庙里烧香磕头,也没少得到长老的帮助。前一阵我们去庙里遇上大雨,临行之时我便将包袱交付给道灯长老代为保管,说过几日后便来取回,没曾想回来第二天就从山崖上摔下去,跌断了腿,好汉,包袱在长老那里,你去取回!”
“我们初次到庙里见道灯长老的时候,长老乍看到天一,便说这孩子容貌不凡、骨骼奇俊,将来必是一等一的人物。我信得过他,向他说明天一的身世和我们到此地的来意,长老算定说不出半年,天一要寻的人便会来此,只可惜天命注定,我们一家人从此会天涯两隔!”
天一在一旁早已经哭得泪干声竭,只剩咕咕地往外呕气。孤叟转目看着天一,嘱咐道:“我们一家人命该如此!我现在把你交给好汉了,天一,你可曾记得我常常早晚给你交代的事?”
天一抬手擦干泪痕,顺了两口气,回道:“我记得,爹!”
“你说给我听!”
“我,天一,西域洛国人氏,洛神道之子,天下第一英雄之后。自幼离家,隅水一方,天涯孤旅,炼我身智!今得遇爹娘抚养,苟且活命,但心中铭记今世使命,有朝一日归途寻亲,不忘初心!他日若遇名师高人,必拜师求道,勤学成才,以报天地日月之所生,馈万物生民之所养。”
孤叟盈盈落泪,言道:“天一,天一,天下第一。当年托孤给我的大侠说天一的亲爹是天下第一英雄,所以我就给这孩子取名为天一。我们一行落难之人,自东域越檀国千里迢迢来到西域洛国,路途艰险,九死一生,我时常担心会和这孩子生死离散,无奈之下便想出此法,教这孩子背一段粗陋的偈子,也可让他记住身世,不至于将来成人了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来历!今日得遇洛凡山的好汉,我老汉的一桩心事今日终于可以了了!”
慕青云已然泪染长衫,握住孤叟剩下的一只手,慨然而泣:“老人家,你如此深明大义,我洛神道能延续宗脉,将来若还能有机缘重新中兴于天下,利益万民,有你的大功劳!”
孤叟摇了摇头,“我只为不辜负当年大侠的重托!天下之大,千里寻亲比登天还难,可上天还是悯念天一这孩子,终于可以得见亲人,也算是一桩幸事!天一,你记住,你还有一个姐姐,她生来身有奇香,眉间有一块桃花般的胎记,她叫桃香儿,香儿!你今后要好好跟这位好汉学武修炼,将来学有所成,你一定要去找你姐姐,她在水雾村被山鬼掳了去,不知是死是活,你的娘为她哭瞎了眼天一,记住,你要去找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天一的爹,孤叟老人便合上了眼睛,阖然离世。
慕青云对着孤叟的遗体,肃然说道:“老人家,天一是洛神道教主,我们师父归元长者的遗孤,你是我们洛神道的大恩人,洛神道的后人永远都会记住你!愿你升天入仙,永享仙乐!请受我洛神道门人慕青云叩首三拜!”说着起身稽首拜下去。
拜完慕青云看到躺在地上的其他几个邻人也都先后咽了气,他们脖颈上或是胸膛上都豁开三指深的伤口,慕青云知道这些都是遁影门影者的冷月弯钩划砍出的致命之伤。
“大头他们几个呢?”慕青云问天一道。
天一全身战栗,伸手向林子外的方向指了指,慕青云抱起天一向手指的方向奔去,看到几个孩子躲在一个隐蔽处,吓得一声不响抱在一起,坐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
听到家人遭难的消息,孩子们顿时哭成一团,孤冷的树林间,充溢着悲伤与死亡的气息。
时间过了许久,孩子们的情绪才稍有平复,慕青云找来几件铁具,领着几个人铁刨手挖,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挖了一个大土坑,把孩子们各自的爹娘和木屋的邻居都下了葬。
众人合葬的坟塚上隆起高高的土坯,土坯上插了几支艾草,慕青云搬来一块光滑的大石竖在坟前,拔出羽真剑挥臂震腕,用剑锋在石面上刻出十个大字:“洛凡世恩孤叟邻人之墓”。
面对孤凉的坟冢,慕青云领着孩子们跪成一排,依次各报身家,给爹娘们磕头,几个孩子眉目清纯的小脸都已经哭花,但童真的嗓音依旧纯脆。
“我,天一,今年九岁,西域洛国洛凡山人氏,给爹娘叩首,永记养育之恩!”
“我,大头,本名华成,今年八岁,东域越檀国离郡人氏,给爹娘叩首,永记养育之恩!”
“我,沐清雨,今年八岁,西域洛国洛城人氏,给爹娘叩首,永记养育之恩!”
“我,凌飞儿,今年七岁,东域越檀国离郡人氏,给爹娘叩首,永记养育之恩!”
慕青云最后又是几番磕头跪拜,一切安排停当,故人入土为安。此刻山间已经放亮,黎明的雾霭晨光已经扮出沁人的色彩,努力驱散着昨夜这山林间的血腥之气。
孩子们手挽着手,跟在慕青云的身后向苍南山的西北方攀山而上,走了几步,他们都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一起回头向着他们曾经安身的木屋群落望去。
开阔的林木空地上,木屋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残留下一大片燃烧后的焦黑之土和星星点点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