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那日当黄昏再次降临时,“分途岭”已霍然在目;树上的鸟儿纷纷归来,“叽叽喳喳”一叫过一遍后便沉寂了;山坳中不时有孤狼的嚎叫声传出。李时渊扯起缰绳,神情怪怪地挨近了周副官,指着那驴车说:“周老弟,老哥不擅骑马。我拿这马和你们换那驴车咋样?”周恩听了,不禁好奇。他看了看那已放着米袋和一些炊具的驴车,又看了一眼李时渊的坐骑,笑道,“老哥哥,你是要那驴车呢,还是要那车上的东西呀?”李时渊却是很认真地说,“我才不要那车上的东西呢,我就是要驴车。”
周恩猜到李时渊已打算离去。他心中不舍,可又无法留他。而就在这时,张连长跑了来报告了蔡旅长宿营的命令。周恩冲张连长布置好以后,又紧着与李时渊聊了起来。可以说,这一路上,除了李时渊身世这一块避而不说,他俩是无话不谈。
其实,周恩很想知道他的难言之隐,并看能否帮他一下;可人家不说,他也没办法。正所谓“君子不强人所难。”不过,也正因了解了李时渊的行事风格,周恩也就不在强留他。
他见天就要黑了,想李时渊也不会即时离去,便玩笑地说:“驴车归您,马也是您的,诊金嘛,咱到了‘仓满城’再结。您看,这样可好?”
见周恩不肯点破这分手的事儿,李时渊便笑着说:“老弟,都要分手了,还总跟老哥哥这么客气!啥‘您您您’的?”他望着周恩说,“咱是好哥俩了,还客气啥呀!”他抬眼望向周围,然后叹道,“唉~,老哥哥纵然是流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忘记,这世间上一直还有你这么个好兄弟呀!”
李时渊又回过头来冲周恩说:“既然已说开了,我就直说了吧,明儿一大早我便离去。一会宿营后,你陪着我过趟蔡旅长哪儿,我也好预先与他辞行。”他又深情地看着周恩说,“老弟,蔡旅长是位极为忠义的军人!你跟着他,一定会出息的。”
周恩则叹了口气,又苦笑道:“正因如此,我才一直追随着他。可是眼下,列强瓜分国土,军阀忙于混战,而旅长他,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军人哪!”周副官望了望已然朦胧了的山脉,颇为感慨道,“不瞒老哥说,我也很迷茫啊!”
……
次日一早,天色远还没放亮,李时渊即在周副官的陪同下,走出营地。俩人来到了一处小路口,李时渊站下说:“老弟,咱就在这别过吧!”周恩看了看附近说,“再走走,我马快。”于是俩人又走了一程。
俩人再次来到一个岔口,李时渊停住脚,拉住周恩的手,眼睛泛潮地说:“贤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啊。回去吧!”
周恩竟哽咽道:“兄长保重!”他把肩上的一军背包取下,交李时渊说,“这是那包囊里的,背它省事。”又递上一布袋说,“这是些苹果,可路上解渴。”说完,他搽了下眼,再一个立正,冲李时渊行一军礼;李时渊忙把东西甩到驴车上,激动地与周恩拥抱道,“贤弟,老哥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言毕,洒泪而去。
当然,李时渊不曾料到,自己的突然别去竟又一次逃过了黄家兄弟的追捕。只是他与周恩别过后,便径直冲“二郎神山”的方向走了,并且一直向着西南走去,两年以后,他又折回到了“神山”附近,时常游走于“崔嵬坡”“彭佬庄”“大小张庄”等山村乡野。所以,那一带的乡民,但要留意便会在早晚两头,偶尔看见一个赶着驴车的老儿出没于村头村尾间。此人,便是游走四方的李老郎中——李时渊。
这一年的初夏时节,已在“彭佬庄”逗留了三日的李时渊,一挨到了五更天,便早早起身,驾起他的驴车向庄外去了。
当他的驴车经过庄中一老井旁时,忽见一人横趴在离井口不远的小道上。李时渊忙下车去看,却见那人浑身湿漉漉的,额头上豁着一个大口子,还渗着血。此人不是别人,他正是当年帮着吴霸山盗得医养堂“子嗣丹”的刁上台。
李时渊慢慢地将他翻过身来,见他双眼紧闭,便忙伸手在其鼻子试了试,感到尚有微息。他便忙替刁上台止血,又将其嘴巴捏开,放入一粒药丸,再帮他按穴推拿。
有一会儿后,刁上台渐渐地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迷茫地望着眼前,随后又闭了起来。李时渊再次为他推拿,并冲他轻声呼喊着,那人终在他的呼唤中慢慢地睁开眼来,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你是谁?”又费力转侧着头问,“这,这是那儿呀?”
“这是‘彭佬庄’啊!”李时渊猜想他可是不慎跌落井里,摔坏了脑子。他轻声问道,“你不记得自己在哪儿了吗?你叫啥名字?是那一家的?我送你回去。”刁上台一听“回去”,吓得忙抓住李时渊的手,紧张地胡乱地喊道,“不回去,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要了!啊~,扑通。扑通…扑通…”
见他如此语无伦次,又不是本地的口音,李时渊料他不是本地人,便笑着冲他问道:“你不是这庄上的吧?”刁上台点点头。见他总算有了正常的反应,于是,李时渊取来自己的衣服帮着他换了,随后冲他说,“那现在,你能记起自己的名字吗?”刁上台见问,却是坐在地上,甩着明显宽大的衣服,摇着头,含混地说道,“啊~,扑通。”
“阿补通!”李时渊觉得这名字叫得奇怪,便好奇地问,“你叫‘阿补通’?”刁上台依旧是摇了摇头,含混地说道,“啊~,扑通。”
“哦,对啦!”李时渊看着长相瘦小精灵的刁上台,突然笑道,“是了是了,你如此瘦小,相貌却是精灵模样,想必一定是从小吃补药吃的。呵呵…‘阿补通!’好,那我也跟着叫你‘阿补通’吧?”
李时渊站起身来,取下赶车的鞭子说:“阿补通,你总这么说,我就没法帮你联系家人了。不如这样吧?我要赶着去‘杨渡村’,你要是愿意跟着,咱就上车。等你有了记性,再作打算,这样好吗?”刁上台闻说,竟像孩子似的伸出手来,又看着驴车,那意思拉他上车走。李时渊瞧着他那机灵样,笑着摇摇头,再拽起他一同爬上了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