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烨比柳清雪影响力更加消瘦,面容也更加憔悴,一身黑色的长袍被窜进屋来的风吹得时起时伏。
他露出一个简单的微笑,说道:“小姐,好久不见。”
“你怎么会在这……是朔方城出了什么事吗?”
陈烨摇了摇头,说道:“自从在沙疆城为小姐传信以来,沿路而来数百里,路途遥远,既然我与小姐于此处相遇,自然也不曾回过朔方城,也不知那边的情形。”
柳清雪点点头,心头疑惑重重,她沉默片刻理清思绪,又继续问道:“那当日让你来传信的,并非那什么侯掌柜,而是父亲么?”
“如我刚刚所说,所谓的‘侯雁春’来自星罗。他也不过是拿人银钱,受命办事。而雇佣他的,便是老爷。他一直通过这个暗桩了解着你的动向,在沙疆城形势微妙时,也派我前往支援。不过小姐的朋友,倒是比老爷和我聊想的靠谱。”
“这些……他都知道么……”柳清雪如遭重击,勉强地吐出几个字,但内心的重担却渐渐散去。
“那他为何不让我将我抓回来……有了滨远,他便用不上我了是吧?”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还带有哭腔,她拼命绷住,要将心下的触动压下去,故作冷淡地问。
“老爷说,这是他欠你的。既然你终究成为不了他心中的样子,好歹,不能辜负夫人的愿望。‘她血里有风,不愿停留,那我为她搭帆便是。’这是老爷的原话。”
陈烨看着柳清雪越发复杂的脸色,继续说道:“侯雁春这个名字,也是老爷的意思。”
“春季,候雁自南向北……是叫我北归的意思么……”柳清雪觉得有什么东西冲垮了自己一直伫立的防线,鼻头一酸。她偏过头,悄悄用手擦拭去眼角的泪珠,嘴角却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笑意。
“那先生来此,是为何事?”
“老爷本不愿我将这些事情告诉你,不过我看小姐临近故土,却越发犹豫。最后这数十里,小姐走走停停,用了数日,显是心有不决。于是我在此处告知小姐,是为了不辜负老爷苦心,一方面也是为了小姐……”他察觉到自己语速加快了些,便停下来轻咳一声,才继续道:“为了让小姐,前路不必迷茫。”
柳清雪静默片刻,突然绽开笑颜。
“先生不远千里一路照料,清雪感激不尽!”
陈烨认识柳清雪也近十年,却几乎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情,这么多年在陈烨面前即便她笑,也不过是嘴角微微上扬而已。她眼角还挂着盈盈泪珠,如晨间凝露。陈烨一时有些失神。
“小姐不必客气。小姐无论做什么,陈烨必将竭心支持。”他连忙低下头,伸手摸到自己放在桌上的剑,递给柳清雪。
“这是?”柳清雪诧异地看着那柄剑,这才想起,陈烨内功道出身,从不使剑,这剑想必不是他自己所用。
“这是当年老爷嘱托陈烨辗转求得的剑,老爷原打算在小姐生辰时相赠,不料在那之前,小姐就……此次外出时,老爷重伤昏迷,陈烨以为小姐可能用得到,便擅自作主带了出来。”
柳清雪接过剑,细细端详着。这剑比雪影宽且长,却没有剑镡,反而比寻常的剑轻,剑柄与剑身连接处只有与剑身同宽的圆盘。她接着缓缓抽出剑鞘,寒光逼人,剑身上却也并不平整,被一个个小小的形似雪花的凹槽覆盖,覆盖的区域由宽到窄,直到剑尖,平整锋利。
柳清雪对这柄剑很是喜欢,锋利而轻巧,正合她的心意,最重要的是,这是沉息之铁所铸,因此她也很清楚这样的礼物,必定费了不少心思。
“谢谢。”柳清雪将剑收回剑鞘,诚恳地说道。
“这都是老爷的主意。我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陈烨说道,只是后半句,声音小得他自己都没有听清。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戴起兜帽往外走去,柳清雪讶异地问:“先生不和我一道么?”
“前面就是北望城,有个家伙若见了我,会有些麻烦。我需得向西边绕路,不能与小姐同行了,也正因此我选在此处将剑交给小姐。小姐保重。”
说完,柳清雪便看着陈烨顶着兜帽,又走入到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