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
窗棂上发出嘶嘶的声音,一个黑影逐渐扩张开来,直到将整个窗户覆盖。窗纸似乎破开了一个洞,那黑影化作一团浓浊的烟雾,从洞里钻入屋中。黑雾蔓延,形状越来越大,如鬼怪般往床上慢慢扑过来,将整个床罩住。
蒋希真感到如千斤巨石正向身上压下来,似乎整个身体都要被压扁。他喘不过气来,在即将窒息的恐惧下,他奋力挣扎着,竭力张开嘴巴呼救,但嗓子里喊不出声音。他狠命用起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扔在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做最后的拼搏。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黑雾消失了,迫人的窒息感消失了,眼前是漆黑的深夜。窗外,有风吹过,杂含着切切的私语声,似在诉说着夜的神秘。
蒋希真身子动了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口干舌燥。这一阵子他总是做噩梦,一次甚过一次。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日渐虚弱,可是怎么服药调养也无济于事。他已经绝望地想到,自己大概已经去日无多了。
他披衣下了床,摸黑走到桌边,将油灯点着,灯光渐渐充满了屋子,把他的晃动的影子映在粉壁墙上。茶壶里还有半壶凉茶,他连喝了几杯,把壶里的水喝干。
风里又传来了细微的嬉笑声。是谁在深夜里嬉笑?他把衣服穿好,开了屋门,来到院子里。现在是初秋天气,风还不甚凉,有一片树叶落在了他头上。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生命也许会随着这些树叶的飘落消失殆尽,心里忽然翻上来一阵痛楚。眼下,只有对前院传来的声音的好奇才能减轻他的痛楚。他轻轻推开院门,走过狭窄的夹道,进了前面院子的角门。
正房里亮着灯,两个人影晃在窗上。他认出其一正是他的继母,另一个人是个男子,看那样子似乎是继母的兄弟霍彬。父亲在世时,这个霍彬来过几次,父亲并不喜欢此人,来的次数也就少了。自从父亲去世,此人便长住下来,说是帮助妹妹理家。他自己也不喜欢这个所谓的舅父。此人总是眯着眼看他,仿佛他是一只待宰的羊羔似的,忽然睁开眼睛,射出两道寒光。若是眼睛能杀死人,他已被这双眼睛杀死过多次了。
房中传来无耻的笑声,两个人影竟然纠缠在一起。蒋希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一直隐隐怀疑这对兄妹之间有难以见人龌龊关系,今天便落实了。房里的灯光灭了,他蹑手蹑脚靠近窗户,侧耳倾听屋内的声音。
这对男女发出浊重的喘息声。
“别闹了,我今天身子不好,老实睡一宿吧。”
“你总是身子不好,不如,把伺候你的那个丫头春香给了我吧。”
男人忽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你下手轻点,快把我的皮拧下来了。”
“你想得美,若再打别的女人的算盘,看我扒了你的皮。”
“好了好了,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娘子何必当真?”
女人哼了一声。两人渐渐安静下来。
女人问道,“那药还得用多长时间?”
“这个,我看也快了,你没注意那小崽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究竟管不管用?别白费了时日,再让那些郎中觉察到。”
“你放心,这药是我一个结义兄弟从妙手毒王那里得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要人命,小崽子中毒已深,任你是多么精通医道的郎中也觉察不出来,更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