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鼎撇了手弩,骂道:“是哪个狗奴杀了燕小四!”
甲士拔出腰间的长刀,道:“那条玉明狗的舌头是我拔的!”小胡子看看甲士,疾步跑了出去。
崔鼎快步朝甲士走去,喝道:“那你知道方才为何没射死你!”甲士也拖着刀朝他走来,道:“因为你和他一样!没用!”
崔鼎眼中尽是怒火,他取下架在肩上的双锤,骂道:“我要把你剁成肉泥!对得起小四!对得起玉明!”两人爆喝一声,一个轮锤,一个轮刀,绞杀在一起。
那甲士一刀砍来,崔鼎使双锤挡开,随后轮锤便打。那甲士连连退后,一个闪身,身影一矮,一刀砍在崔鼎的铁甲上,甲没事,刀倒崩了个小口。崔鼎提锤就打,那甲士闪身一躲,铁锤砸在一旁的木柱上,木屑横飞。
那甲士使刀柄尽力在崔鼎肚上一磕,崔鼎吃痛退了几步,那甲士逼过来,贴脸一刀,崔鼎急使双锤架住,抬头一脚,踢在那人肋下。随后轮锤照那人脸便打。
那人急用刀来挡,崔鼎两手一手一把铁锤,照那人身上乱打,那个甲士使刀身隔断,却被崔鼎三锤把刀口打崩了刃,飞起的铁片正好崩在脸上。
甲士惨叫一声,一时间忘了防御,崔鼎一锤打去,正打在那人臂膀上,只听一声脆响,那胳膊便垂了下来——骨头被打断了。
崔鼎一脚把那人踢倒,解下勒甲带,把那人捆个结实……
曌国皇宫
殿内燃着的烛火有些飘摇,摇曳的烛光映着曌帝满是忧愁的脸颊。
曌帝看看阶下站着的两个心腹老头,问道:“依你二人之见该当如何?”
一身黄衫衬白衣的司马山笑道:“皇上,依臣之见……还是白元驹先说吧。”
白元驹在一旁面露忧愁,见司马山把皮球踢给他,长叹了一口气,撇撇道:“你可倒会甩。”
他上前一步,道:“皇上,兹事体大,老臣的意见,只是一个参考,皇上勿怒。”
曌帝摆摆手,道:“你尽管说,朕不生气。”白元驹拱手道:“微臣认为,立长不立幼,太子该由大皇子周玉喆来当。”
司马山在一旁一挑眉,看向曌帝。曌帝面无表情,他不愿表现出他此刻的心情。曌帝沉吟片刻,开口道:“那司马山,你说说。”
司马山愣了一下,随机开口道:“额……臣,赞同白老头的意思。该选长子周玉喆。”
曌帝冷笑一声,骂道:“尽放屁,你俩心里憋着什么小九九朕会不知道?老六是现在年纪小,不然……哼,你俩会选周玉喆?”
他扭扭身子,接着道:“周玉明是不错,但你们这样也不行,把老六都惯坏了。”
白元驹知道曌帝在打什么主意,曌帝有意提起周玉明,就是为了让他和司马山顺着曌帝说,可他偏偏不顺着说。
白元驹捋捋胡子,道:“皇上,我俩可一直没提六哥儿,是您在……”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白元驹心底咯噔一下,坏了。
幸好一旁的司马山接道:“对呀,明明是您在打小算盘,不就是想六哥儿了嘛。那皇上您不好意思张口,我俩老头子替你张不就完了。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白元驹听完松了一口气,司马山果然老奸巨猾。他偷眼看看司马山,在袍袖下面对他竖个拇指,慌忙道:“是啊,老臣这就让那兔崽子滚下山来,好好陪您……”
“得得得。”曌帝揣起手,道:“你俩就打岔吧,朕也不指望你俩了,一会儿我去问问后面的皇后、王妃啊,什么公主、侍女啊……”
“哎,皇上。”司马山慌了,道:“您可不能这样啊。”曌帝一撇嘴,道:“朕不能这样?那你俩倒是放出个响屁啊!”
白元驹用手挡着嘴偷笑,他摸摸胡子,道:“皇上,老臣还是那句话,立长不立幼,这太子……还是周玉喆做的好。”
曌帝甩甩衣袖,端起面前的茶碗,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老大哪里好啊?”
白元驹不假思索道:“圣上长子周玉喆,今年二十一岁,与四哥儿周玉泽、六哥儿周玉明、老九周玉文同母。聪慧异常,喜音乐,弹者颇有“高山流水”之意,且性情温和,有慈悲心肠。”
曌帝看向司马山,道:“司马山,你说其他皇子为什么不合适。”司马山脑袋“嗡”的一声,这要是流到其他皇子耳朵里,他怕是天天要让他们骂死。
司马山摸摸头上出的细汗,用衣袖擦了擦,道:“老七到老十岁数太小,就先不说了。那我就先说六哥儿,六哥呢……年十八,心智却尚不成熟,常“兴风作浪”,难堪大任。”
司马山说这话时一直拿眼看着曌帝,可曌帝却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愁。
司马山咽了口吐沫,道:“老五周玉兴,喜烟好坐,画的是一手好丹青,吟的好诗,心不在朝廷,做个诗人墨师都是可以。老四周玉泽,喜听丝竹之声,性忠良但胆小,爱读圣贤书,却是闲云野鹤,也无意与朝廷。”
曌帝点点头,喝了口茶,见司马山停下,道:“接着说。”
司马山道:“老三周玉煦,武艺高强,文墨却一般,但爱钻研我曌军兵刃、盔甲,假以时日定可于我军中立得大功。”
“老二周玉立,鲜少问政,每天只是拿人捉脏,嗜杀喜斗,近几日皇上也派他管大理寺,破聆国胡人案……”
曌帝一听此话来了兴致,问道:“对了,那案子破的怎么了?”
白元驹拱手上前一步道:“二皇子派虎贲军旅帅崔鼎,去胡人赵弈白府上拿人,现况未知。”
曌帝点点头,道:“司马山。”司马山上前一步,道:“微臣在。”
曌帝道:“拟旨吧,立朕长子周玉喆,为太子。”司马山愣了一下,道:“微臣领旨。”
曌帝摸摸胡子,放下茶碗,道:“白元驹,你带老六下山,让他跟老二一起,查明此案。”白元驹点点头,道:“微臣领旨。”
…………
顺德八年十二月甲子日
曌帝拟旨,封其长子周玉喆为太子
十二月二日六皇子周玉明返京
十二月二日戌正
西市
“旅帅,咱们就这么等?”
一群身穿黑色步人甲的军士站在西市门口,领头的大汉撇撇嘴,道:“对,就这么等。”
一个小兵靠着柱子道:“也不知来的是什么大官儿?让咱们这般苦等。”
崔鼎往嘴里放了一片薄荷叶,道:“等着就完了,别发牢骚了。”
那个小兵还想要说话,却被人打断。
“可是虎贲军崔旅帅?”
崔鼎闻声望去,来者穿着窄袖骑装,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一身黑衣袖口禄口也缀着明黄缎边儿,腰中悬着一把长刀,牵一匹点子马,端的是意气风发。
崔鼎对来者拱拱手,问道:“敢问你是何人?”来人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道:“大理寺现主事的是我二哥。我叫周玉明。”
崔鼎撇了一眼那令牌,纯金而做,上雕一个“曌”字。他吃了一惊,慌忙要拜。
周玉明一把搀住,道:“记着,我现在不是六哥儿,现在我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
崔鼎点点头,道:“六皇……六爷,您二哥要见你。”周玉明一笑,道:“以后叫我六哥儿便是了。”
一旁的士兵接过周玉明手中的缰绳,替他牵着马。
周玉明问道:“我问你,案子查的如何了?”崔鼎面露惭色,拱手道:“我疏忽了,酿成大错。为了一个甲士,放跑了赵弈白。”
周玉明点点头,声音带着些怒气,问道:“你可知那赵弈白是何人?”崔鼎摇摇头,道:“小人不知,只是知道他是个胡商。”
周玉明看着人群,吟道:“举目则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低首便是皮靴绣鞋。”
他拍拍崔鼎的肩膀,轻声道:“他是聆国的探子。”崔鼎吃了一惊,周玉明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周玉明看着周围的商贩,笑道:“不妨事,你此举也有利处,城门戒严,赵弈白逃不出去,如果玉明里还有同党,咱们可以来个一锅端。”
崔鼎冒出了一声冷汗,他看出了周玉明的皮笑肉不笑,但他又是个没心的人,便道:“小人下次定不辱命。”
周玉明点点头,道:“要的就是你这个劲儿,记住,崔旅帅,你是玉明查案拿人的标榜,下次,万不可失手。”
崔鼎点点头,对周玉明拱手道:“崔鼎,记下了。”
周玉明点点头,问道:“你可知为何我把咱们见面的地方选在最繁华的西市吗?”崔鼎摇摇头,道:“小人不知。”
周玉明从怀里摸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在手上颠上两颠,扔给后面牵马的军士,道:“今天晚上可劲吃!我给钱!”
那牵马的虎贲军打开荷包,里面全是碎银子,那众人笑吟吟的,皆道:“多谢长官。”
周玉明一摆手,笑道:“你们且去吧,我和崔旅帅去开个小灶!”
那众人一哄而散,周玉明搂着崔鼎脖子,道:“走吧,崔旅帅,我请你吃点好的。”
周玉明看看周围,道:“西市路面相当宽敞,可以容两辆双辕辎车通行。且其地段繁华,那胡人要是躲在这儿,就好像鱼入大海,咱们甭想找着。”
崔鼎这才明白周玉明的真正用意,他摸摸自己的络腮胡子,周玉明接着道:“西市实是繁华,连车轮碾过的尘土都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气。如此人口密集之处,若是那贼藏于此,我等该如何查找?”
此时车马出入极多,车上多载有盛装丽人,各色花冠巾帔让人眼花缭乱。北、中、南三条曲巷,三处圆月拱门分列而立,绫罗挂边,粉檐白壁,分别绘着牡丹、桃花和柳枝。
崔鼎道:“小人……不知。”他实在看不透周玉明要干什么。
周玉明道:“两旁的商贩挣得盆满钵满,所以见到什么人都乐呵呵的。但是他们有一个特殊的地方,记性好。”
周玉明指指脑袋,接着道:“他们虽然不会记住每一个顾客,但记住一个样貌与曌人不同的胡人……不是什么难事吧?”
崔鼎会意,问道:“六哥儿,想让我做什么?”周玉明一笑,拍拍崔鼎的肩甲,道:“放开肚皮,使劲吃。咱俩分工明确,我问,你吃。”
崔鼎点点头,两人走到一个卖胡饼的小摊前,周玉明笑道:“正好,我还没吃过哺食。先来两张胡饼吧。”
那做饼的小贩掀开布,递过来两张热气腾腾的胡麻面饼,正面缀着一粒粒油亮的大芝麻,香气扑鼻。
周玉明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扔给小贩,那小贩借过钱,道:“客,给的多了,一文两张饼,您这……”
周玉明把一张饼递给崔鼎,道:“无妨,我有事问你。你近几日可在此见过胡人?”
那小贩一笑,道:“客说笑了,这玉明不是天天都有往来的胡人吗?要这么算……”
周玉明一笑,道:“这胡人你应该认得,赵弈白。”那小贩脸色一沉,但脸上还挂着笑,道:“见过,总去对过儿买古楼子,只是近几日不曾得见。”
(《唐语林》记:“时豪家食次,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胡饼,隔中以椒、豉,润以酥,入炉迫之,候肉半熟食之。呼为‘古楼子’”)
周玉明点点头,笑道:“此事不可外泄。”那小贩点点头,接着招呼生意。
周玉明回过头一看,乘这空,崔鼎已把一张胡饼吃的不剩了,见他回头,崔鼎问道:“去何处?”周玉明一扬下巴,道:“对过儿卖古楼子的。”
崔鼎点点头,两人快步朝对面的小摊走去。
那摊主正靠在一旁休息,忙活了两个时辰,他有些疲倦了,但见周玉明两人走过来,他还是站了起来。——他还想再赚点。
周玉明往案板上放了一小串铜钱,笑吟吟的道:“既买吃食,也问事。”
那小贩笑着,道:“瞧客说的,用不了这么多。”崔鼎抹抹嘴,道:“今日可见赵弈白?”
那小贩摇摇头,皱眉想了想,道:“好像有两日未见他了。”
周玉明与崔鼎相视一眼,周玉明一阵欣喜,两日,证明两日前赵弈白还没出城,这个馋嘴的胡人还来买吃食。
崔鼎也涌起一阵喜悦,他又有了捉住聆贼的机会。
那小贩使油纸包了两个古楼子递给崔鼎,周玉明皱皱眉,看看周围的地形,对崔鼎低声道:“有一就有二,这个馋嘴的聆贼要是还在城里,肯定还会来买古楼子。”
周玉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问那小贩,道:“你这古楼子可和其他人的有何不同?”
那小贩有些惊讶,问道:“客怎么知道?我这古楼子和他人卖的不同,我特地从异域进了香料,只为衬这吃食。”
崔鼎问道:“这香料是从聆国进的?”那小贩点头称是,周玉明笑笑,道:“没事了,下次还来买。”
崔鼎笑道:“原来如此,我说这赵弈白怎么就盯上这家了呢,原来是想找找乡中的味道。”
周玉明从他手中拿过古楼子,咬了一口,道:“咱俩先盯一会儿,没人教不良或是虎贲军穿便服来盯着。”
崔鼎点点头,解下腰间的水囊灌了一口。周玉明一笑道:“喝什么水啊?走吧,去那边儿吃碗水煮羊肉。”
两人寻味而去,近了,只见那口大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直熏人的脸,小贩拿勺子荡着锅里的羊油,光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如果要一盆,主人立刻会从锅里用钩子捞出一块肉,只见刀在案板上一阵舞动,只听急鼓一般的响,一盆羊肉为主,伴以少量羊血、羊肚、羊肠的美味就会呈现在你眼前。
崔鼎上前道:“来两碗水煮羊肉。”
周玉明在一旁先占了一张桌子,崔鼎付了帐,一屁股坐在周玉明身旁。
羊肉汤色香味美,那泛白的羊肉汤让人顿时联想到了滚滚而来的奶油,羊肉一丝一丝,蜷曲的并不杂乱。
崔鼎喝了一大口羊肉汤,道:“这和我乡里的羊肉可比不了。玉明的羊都是圈养,我们那里的羊可都是散养的。”
周玉明夹了块羊肉放进嘴里,道:“这个倒是确实。”
崔鼎嚼着羊肉,道:“我刚来玉明的时候结识了一个朋友,他跟我说,玉明好生活,而待了几天我却不这么认为。”
周玉明喝了口汤,问道:“为何?”
崔鼎嘴一直没停,他咬了一大口古楼子,道:“上司狠,世道乱,除了繁华,我还真没发现玉屏比我们乡里好多少。”
周玉明腮帮子鼓鼓的,他又喝了一大口羊肉汤,道:“还是有好人的,不过……”
崔鼎问道:“不过什么?”
周玉明一笑,道:“不过人好的都是小老百姓,他们一年忙到头,挣不了多少钱。但是,他们的心要比那些王八蛋干净的多。”
崔鼎“嗯”了一声,大口大口的吃着水煮羊肉。周玉明舔舔嘴唇,又喝了一大口羊肉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