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道财政,我身在局中,每日里看得很清楚。从东北的辽东,到西边儿的汉中和西域,到处都在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每日里泼天的钱粮花出去,再富裕的国库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可是,能停下来吗停不下来这是生死之战,不打到山穷水尽,谁也不敢停下来。大司马早有断打完这一仗,至少有年不用再打仗了。何也大家都打不起了。”
“这一次讨吕联盟,是诸侯的最后一次反扑,打仗,打得便是钱粮甲仗,兵器马匹。并州军如此富庶,尚且打不起,何况是那些诸侯呢为了打赢这一仗,此次赋税新政一定要推下去,即便是文武百官全部反对,也要推下去原因很简单,推不下去便打不赢这一仗”
说到这里,荀攸压低了声音。“最后一点,便是大司马入据司隶、凉州以来,对世家大族们一向施行的都是怀柔政策。允许他们在朝堂上、朝野间维持自己的缘由政治、经济地位,可是,他们是怎样回报大司马的呢朝廷如此艰难,他们还要挑三拣四,死死地抱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放手,死死地抗住就是不办。莫说是大司马,便是我也早已寒心了。既然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朝廷手黑了他们敢抗令不遵,就要要他们的好看”
荀攸的声音如同黄钟大吕,重重地敲在了郭嘉的心上,他的心一沉,终于彻底明白了。世家大族们冥顽不灵、抱残守缺,终于令大司马失望了,这下大司马彻底看清了世家大族们的面目,决定以雷霆手段收拾他们了。如此一来,世家大族们便会站到诸侯一边儿,在明里暗里使尽各种手段,对抗洛阳朝廷。这,正是郭嘉最担心的,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了。
再看看此次赋税新政的第三条儿,官绅一体纳粮,答案便昭然若揭了。本朝的赋税征收很严格,律有明文,便是宰相之家也无法获得豁免。可是,在执行之中,还是有人情的。毕竟斗食小吏是不敢去宰相的家里逼债的。久而久之,世家大族们便取得了很多赋税上的特权,可以少缴甚至不缴税。不单单是世家大族,即便是稍有名望的读书人,照例也是可以免税的。
“公达,摊丁入亩要重新清丈土地,世家大族们隐匿的土地便会浮出水面。火耗归公,又断了他们上下其手,浮收贪污之路。再加上这士绅一体纳粮,洛阳朝廷治下的世家大族们可是要揭竿而起了何也你动了人家的好处,掐住了人家的命脉,他们肯定会急眼的如此一来,大司马可就要焦头烂额了。”郭嘉满脸愁云,长叹一声说道,他的神情萧瑟而落寞。
“无妨只要做好了准备,虽然乱上一阵儿,最后还是可以过去的”荀攸右手一挥,压低了声音说道。“现在财政紧张,不如此便无法应付讨吕联盟的进攻,此其一也。左右这些世家大族们要跳起来闹事儿,那就让他们好生儿闹一闹吧。大司马有天下大乱,才能天下大治。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取得天下之后再实行,还不如现在就实行,此其二也。退一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不实行赋税新政,也会有人跳出来和诸侯们眉来眼去的,不如未雨绸缪。让他们跳出来好了,杀上一大批,物议便会戛然而止了,此其三也。”
原来如此大司马竟然打算勒兵观变了荀攸的一番话就好似一盆凉水儿一般,让郭嘉从头凉到了脚儿。郭嘉号称鬼才,是因为他太聪明了,别看他只有二十多岁,却看清楚了世间的一切。本朝的立国,从高帝到光武帝,靠得都是世家大族,唯有世家,才是本朝立国的基础。故尔,光武帝对于关西世家和关东世家一向都是曲意优容的,目的便是稳固国本。
如今大司马显然已经下了决心,要把世家大族们甩开,转而依靠小民百姓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便多说无益了。郭嘉匆匆与荀攸告辞,失魂落魄地在大街上走着,他的心中满是哀伤和愁苦。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边,一个中年男人掀开了车帘儿。
“奉孝,何不上车一叙”男人温煦地笑道。“文若,你如何来了”郭嘉惊诧地问道。荀彧一把将他拉上车来,随手替他斟满了一碗热茶,这才好整以暇地说道。“奉孝,我此番秘密进京,为的便是和你见上一面。曹使君对你,可是视为珍宝,念念不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