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晨,龚桑巴连招呼都没来得及跟万菊花打一声,悄悄地离开铁匠铺。后来,听说他带着自己的马帮回西羌去了。或许,是因为再待在铁匠家里,自己感觉无趣。龚桑巴没想到万菊花居然拒绝他,按照他的判断,那万菊花对自己丈夫极为不满。由他来代替赵为筛,或许更附和万菊花心里。当然,是龚桑巴自己的一厢情愿,万菊花可不是这么想。
三言两语得罪人,千言万语哄个人。万菊花才不会因为他龚桑巴从背后抱自己一下,因而对龚桑巴从此另眼看待。龚桑巴不得不因为自己愚蠢的行为,导致万菊花对他的厌恶,这种做贼心虚的担心不无道理。他想多了,万菊花被男人调戏的日子,每年下来都得碰上几个。
说些纳春的话当面挑逗,更有甚者,当着赵为筛铁匠的面,对他动手动脚,只是赵为筛没看见而已。摸就摸呗,只要对咱们家赚钱有利,不会为这件鸡毛蒜皮小事而耿耿于怀。但愿龚桑巴再来,能痛改前非,她万菊花待客之道还是一如既往。不来,她绝不勉强。讲句不好听的话,来了,自己家几乎用不着拿钱买东西。房子空着也空着,有人住,等于是废物利用,弥补家中生活开支,何乐不为。
龚桑巴走了,他未能带走桑格多。因为随身携带金银首饰工艺品没能及时脱手,选择留下继续寻找买主。临走时,龚桑巴并没有带他引荐李提山,而是嘱咐铁匠赵为筛好生伺候桑格多。早晨起床,龚桑巴怀抱双拳,对着赵为筛就鞠躬。“大哥,我回西羌,桑格多因为手里货物没有及时出手,暂时住你们家。他是吐蕃人,来一趟雍州逗留西羌一大圈,蹍转反侧不容易。这样吧,根据他自己意愿,如果选择继续住你们家,费用不用你们愁,至少我还要来榆树沟。”
说完对着赵为筛“呵呵”一笑,意在掩盖自己内心那份尴尬,迈开腿欲走。这人啦,别看他做坏事时,义无反顾。一旦做了,正常情况下不会为自己的天衣无缝而兴高采烈。大部分人没有得胜后那种喜悦,而是担心总有一天会东窗事发。
没有强盗过八十这句话的含义就是,是强盗迟早有一天你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尽管赵为筛对他的一切行为包括来他们家的所有动机,铁匠赵为筛是蒙在鼓里。他从第一天看到龚桑巴时候起,对他恭恭敬敬。直到今天早晨和他打招呼离开,那赵为筛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让龚桑巴有些对不起他的感觉。
为什么?因为那赵为筛非常崇拜向龚桑巴这样办事果断,处事大度,想事滴水不漏,一声喊到底的大男人形象。他自己也梦寐以求是这样的一种男人,或许,是因为受了万菊花欺负太多的缘故吧,才不得不令赵为筛暗自佩服别人而贬低自身。
尽管赵为筛笑脸相迎,对他的道别显得念念不舍,龚桑巴心里还是有些内疚。不是怕赵为筛对自己怎么样,而是赵为筛对他从不设防,如此信任自己的一个老实人,却打他老婆主意,心里更多的是自责。所以,只想尽快离开,越快越好。
赵为筛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认银子不认人。兄弟归兄弟,朋友归朋友,不赚钱肯定是不行。“那感情好,大兄弟,你放心,只要桑格多不是那种挑三扞四的人,我们家赊粥便饭还是应酬得过去。多一个人多放一双筷子,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你年关岁末赶回西羌,恐怕要等到来年才能来榆树沟吧!这么长时间”
赵为筛爽快答应龚桑巴的同时,意在担心龚桑巴会不会就此一去不复返。言下之意,巴不得龚桑巴将下一次住他们家的银两提前支付,免得他不放心。龚桑巴是个明僚人,听其言观其行他反应敏捷。没等赵为筛把话说完,他已经从口袋里取出碎银。“大哥,这些够他一个月使用的吧!”
嘿嘿,你那肚里几斤几两,还能瞒得过我龚桑巴吗?随手朝铁匠扔过去一只钱袋。赵为筛伸手去接。“哗啦”一下钱袋到手,“啊哟,少说得了五十两,够桑格多兄弟用上一月半载了。再说了,他不是还在做生意嘛,也不能什么事依赖你做大哥一个人,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铁匠自说自话,而龚桑巴将银子扔给他一瞬间,大步流星离开铁匠铺,头也不回的走了。而此时的万菊花,还没有起床。昨天,对万菊花动手动脚,今儿个直至现在没和万菊花照面,估计万菊花不好意思再见他。所以,转身便走,不至于双方尴尬,龚桑巴这个人还是有自知之明。
随着龚桑巴带着马帮悄然离去,和他一起来雍州的人中只剩下桑格多。早出晚归的他,最近不知道去了哪里,二十多天不见踪影。没一个人和自己喝喝小酒说说话,铁匠师傅煞是别扭。“孩子他妈,桑格多不会迷路了吧?龚桑巴走了第二天他就没来咱们家,你说他干什么去了?联系买主吧,他得带上货物啊。两大包东西从龚桑巴带他来我们家那一天起,没见他拿出去过。看来,这玩意在榆树沟并不吃香。否则,看他那脑子灵活劲,也不至于见钱不赚啦!”
赵为筛手里老虎钳夹着铁板,在炉火烧着。嘴里情不自禁的和万菊花唠叨起来。“哎,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闲得慌?人家又没白吃白喝你的,管那么多干嘛呀!甭说龚桑巴给你银子,哪怕什么都没给,桑格多那两大包金银首饰不够你抵房钱的吗?我真不知道你怕啥。告诉你,龚桑巴给你的银子,足够桑格多住尜尜嫠驿站大半年。这一点,你最会打小算盘。要说算计,我还真的不如你?”
万菊花摇摇头,心里替自己嫁给一个小气鬼丈夫有点难过,还真的要龚桑巴猜着了。什么男人,正宗马大哈。老婆差点被人家搞上床,他还对人家一往情深。唉,男人的悲哀啊!转念一想,正是因为自己嫁给这么个男人,才把她万菊花当着宝。尚若不然像龚桑巴一样的男人,除了能赚钱还能做什么,到处寻花问柳吗?
如果有下辈子,我绝对选择嫁给老实巴交的铁匠。至少,他不会背着自己搞女人。万菊花想到这里,心里美滋滋地。她哪里知道,那铁匠不是有贼心没贼胆,而是整天围着铁匠炉转悠,他想泡女人也没机会呀。那个男人不钟情,那个女子不怀春。假如,给铁匠足够时间,估计也比龚桑巴好不到哪去。
至少,他们两个生性太相近了。一个见钱眼开,一个见女人拔不动腿,可谓是臭味相投。“啊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龚桑巴临走不是交代过嘛,要好生伺候桑格多。你看,人家走了快一个月我们夫妻俩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龚桑巴回来怎么交待?看在他给的银子情分上,还是找时间去大街打听一下吧!乱世之秋,一不留神麻烦事接踵而来啊。”
铁匠知道自己秉性已被老婆看透,夫妻俩交谈中,万菊花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举动,包括语气略带鄙视,他能体会到。夫妻之间不都是这么回事嘛,朝朝相见,夜夜相守,没什么新鲜感。感情的润滑剂,早在生了孩子的那一刻,荡然无存。剩下的只要喋喋不休,数落不完的家庭琐碎。
每一次老婆对他的抱怨,赵为筛总想证明自己不是她想象的那样。而每一次未等他开口,万菊花便辅以惨淡的一笑。赵为筛连解释的机会她都不给。于是,在赵为筛内心里,总认为有必要给万菊花予以解释,至少证明自己还不至于有老婆想象中的那么坏。
害怕她以为自己担心桑格多走了,银子也就赚不到,其实不是这样的。为了这个家,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给桑格多住,一举两得,还送个顺水人情。即使内心有失去他就等于失去银子的担忧,表面上总得让人看出来对桑格多生活起居关怀备至才是。
至少,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算了吧,人找人找死人,鸳鸯铁匠铺在榆树沟搬不走。人有双腿到处走,你总不能捆住他吧?再说了,榆树沟有几个人认得桑格多,你又到哪去打听他的下落?
依我看,坐在家里等着,他想来,自然会回来。他不想来,你拉也拉不回。看那桑格多,比起我你聪明多了。他从吐蕃经西羌来到榆树沟,没有准备是不可能一个人跑单帮。艺高人胆大,人家没有两把刷子,不会跑江湖。不像你,没见识整天东说东好西说西好。在你眼里啊,银子比老婆孩子重要多了。”
万菊花故意惹铁匠跟自己急,意图唤起铁匠丈夫对外界发生一切要有自己判断,只可惜那铁匠固执己见。对万菊花的苦口婆心,他并不领情。正如她想象的那样,一股无名之火燃上心头。“胡说八道,在我眼里你和孩子比什么都重要。银子算什么?没了我可以再挣嘛,不爱银子,你岂能活得如此消停。”
铁匠有一种被人强加、压迫的委屈感觉,激烈给自己辩解道。“我说臭铁匠,没银子,谁都活不下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只不是提醒你一下不要做得太明显。你看你,话一出口就让人家闻到铜臭。你以为那龚桑巴只是看在你一个人面子上啊,做梦。还不是因为我见风使舵的配合你。你唱红脸,咱唱白脸,可你时不时认为自己婆娘胳膊肘子往外拐,我是你想象的那样吗?你除了对银子特别敏感,方法又过于单纯。最容易被人误以为你见钱眼开你知道吗?
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个什么样!你给外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贪财而不惧色。动动脑子好不好,一个人对你好与坏,必有你看不透的一面。我叮嘱你多次,可你就是一意孤行。判断一个人真伪,不能只看表面。听其言,观其行,用心去感受。不被别人左右,再会伪装的人,总会露出破绽。你呀,光记住一个人表面上的好,却不去揣摩人家心里动机。凡是不问个为什么,长期以往吃亏的肯定是你。”
万菊花给铁匠讲这一番话,是有针对性。她不想明说龚桑巴对自己图谋不轨,因为他知道那样做只会伤及无辜铁匠。只能拐弯抹角的提醒提醒他,但愿他能从中得到启发。
两口子忙着铁匠活也无聊至极,说说悄悄话,你看话不投机。说着说着,一股无名之火急速上升。铁匠如此,万菊花更是如此。唉,你咋说这两口子
“嘚嘚嘚,嘚嘚嘚”忽闻一阵马蹄声响起“李大哥,俞树立在牲畜市场找你。”